光,從本質而言,是一種寂靜無聲的存在形式。
當張鳴踏入那自寒潭深處幽幽透出的微弱光芒範圍時,並未感受到預先所設想的灼熱之感,亦未覺光線刺目。恰恰相反,這光仿若潺潺水流,以一種柔和溫婉的姿態,將他那遍體鱗傷、殘破不堪的身軀溫柔包裹,仿佛正以悉心的姿態,去撫平一道道因幻境而撕裂出的神識裂痕。彼時,他的七竅已然凝結了厚厚的血痂,骨骼更是在自毀靈力的強大衝擊下,寸寸斷裂。然而,在這片奇異的光域之中,疼痛仿佛被剝離成了一段遙遠而模糊的記憶。
他並未睜開雙眼。
但其意識已然超脫了肉身的束縛,被一股浩瀚磅礴的力量牽引著,緩緩墜入一個無天無地、虛無縹緲的空間之中。
在此空間內,雖無風的流動,卻隱隱傳來陣陣低語。這並非傳統意義上通過空氣傳導的聲音,而是無數執念在時間儘頭所產生的回響,恰似星辰熄滅前那最後的震顫。他懸浮於這無儘的虛無之中,麵前緩緩凝聚出一道奇異的人影。此人影通體由光彙聚而成,輪廓模糊不清,卻散發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嚴氣息。當那雙眸子緩緩睜開之時,仿若兩輪古月自遠古緩緩升起,其光芒照徹萬古時空。
“你來了。”
這聲音並非經由耳朵傳入,而是直接抵達他的神魂深處。
張鳴並未作答。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正站在命運的關鍵轉折點上,向前邁出一步,或許就意味著傳承的難得契機;而後退一步,則極有可能麵臨徹底湮滅的悲慘結局。
“三問。”那道虛影平靜說道,語氣沉穩得如同深潭中波瀾不驚的止水,“你所追求的,是力量嗎?”
張鳴依舊保持沉默。
“是複仇嗎?”
依舊未得到任何回應。
“還是……超越輪回?”
這一次,他終於開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石相互摩擦,然而每一個字都吐字清晰、擲地有聲:“我所追求的,是不讓任何人再因我的無力而失去生命。”
話音落下,整個空間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虛影微微點頭,光影流轉之間,竟浮現出一絲極其淡薄的笑意,這笑意之中,似乎既有欣慰,又有釋然。
“前人皆稱複仇者執念深重,求道者癡迷不悟,唯有你——不執著於仇恨,不迷失於對強大力量的盲目追求,而是以守護作為心靈的錨點,以永不退縮作為道的根基。”虛影抬手,掌心浮現出一枚透明的水晶,在水晶內部,封存著一團旋轉的銀色光流,宛如星河倒懸,瑰麗而神秘,“此乃《九極歸藏訣》的本源,亦是我畢生所領悟的道。這並非普通的傳功授業,也不是簡單的傳授法術,而是將‘道’本身,直接植入你的神魂之中。”
張鳴心頭猛地一震。
他深知,這絕非尋常的功法傳承,而是將一位上古強者的“道”直接烙印進自己的存在之中。稍有差池,神識便會徹底崩解,最終淪為執念的犧牲品。
“以神識為引導,承受萬年執念的灌頂。”虛影低聲說道,“若你能夠挺過這一關,便是此道的合格繼承者。若不能——則魂飛魄散,道亦隨之消散。”
話尚未說完,那水晶驟然炸裂。
一道銀光如天河倒灌般,以迅猛之勢衝向張鳴的眉心!
刹那間,他的意識仿佛被釘在了宇宙的中心。無數的畫麵、感悟以及法則碎片如隕星般,以排山倒海之勢轟入他的神識——其中有遠古戰場上的血雨腥風,有星辰崩塌時的寂滅低吟,還有孤身一人立於天地儘頭的蒼涼背影……每一道記憶都沉重得如同巍峨山嶽,壓得他的神魂幾乎要破裂。
他看見自己第三世時,母親倒在毒湯之前的絕望場景;看見第二世時,師父劉鎮天戰鬥至最後一息的堅毅身影;還看見李碧蓮在雪原中,伸手想要握住他指尖的畫麵……
可這一次,他不再掙紮。
他任由那痛楚撕裂自己的神識,任由那執念衝刷自己的意誌。他明白,這些並非虛幻的景象,而是真實存在過的沉重過往。他承受這些,並非為了沉淪其中,而是為了肩負起這份沉重的責任。
“我絕不回頭……”他喃喃自語,聲音在意識海中不斷回蕩,“但我會銘記所有人。”
就在神識即將潰散的千鈞一發之際,胸口的那枚玉符猛然間發燙,與掌心的金紋再度產生強烈共鳴。一道微弱卻堅韌的光鏈從心口延伸而出,竟然與那灌頂的銀流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座橋梁,將暴走的道意緩緩導入他的神魂深處。
係統的聲音在瀕臨斷絕的識海中一閃而過:“檢測到師門遺念共鳴……啟動‘資源兌換’,轉化玄陽靈髓三枚,生成歸元液。”
一股溫潤的力量自丹田處緩緩升起,迅速地修補著他那瀕臨崩潰的經脈。
與此同時,那上古虛影凝視著他,終於輕輕地歎息一聲:“你並非第一個來到此處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唯有你,踏上了‘不回頭’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