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縷夾雜著恐懼與不甘的求救信號,如同一根燒紅的鋼針,刺破了這片死寂世界的帷幕。
李動循著它,向黑霧更深處走去。
絕望山脈。
這裡的空氣,吸進肺裡像是吞下了一把潮濕的鐵鏽,每一顆塵埃都帶著腐朽的重量。
沿途的靈植,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光澤。
一朵本該怒放的血色奇花,被定格在綻開的前一刹那,花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半透明的晶體質感,生機被永恒鎖死。
這就是“靜滯”。
它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殘忍的刑罰——永恒的、不得解脫的循環。
穿過一片白骨嶙峋的獸骸墳場,一個破敗的村落輪廓在濃霧中若隱隱現。
風中,沒有哭嚎,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到極致的死寂。
村口歪斜的石碑上,刻著兩個早已模糊的古字,如今卻被乾涸的、發黑的血跡塗抹得不成樣子。
地上,是散落的法器殘片和已經化為枯骨的人類骸骨。
一隻孩童的臂骨,還緊緊攥著一個破舊的撥浪鼓。
李動的腳步停下。
他感知到了生命的氣息。
微弱,卻真實。
它們像躲在潮濕地洞裡的老鼠,蜷縮在村落中心一處隱蔽的地窖裡,被巨大的恐懼包裹著,瑟瑟發抖。
也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整齊的甲胄摩擦聲,打破了村莊的死寂。
一隊士兵。
他們身穿漆黑的製式鎧甲,上麵銘刻著複雜的鎮魔法印,但鎧甲的邊角布滿了劃痕與破損,仿佛經曆了無數次慘烈的戰鬥。
鎮魔軍。
他們是這個世界對抗魔物的防線,是秩序的守護者。
然而,他們接下來的行為,卻與“守護”二字,沒有半分關係。
為首的隊長麵甲下的雙眼,掃過這片廢墟,沒有半分憐憫,隻有程序化的冰冷。
“搜。”
一個字,冷得像鐵。
士兵們立刻散開,用手中的長戟粗暴地翻開倒塌的屋梁,踢開地上的骸骨。
很快,那個藏著幸存者的地窖被發現了。
“隊長,這裡有活口,七個,一個孩子。”
地窖的木板被暴力掀開,幾縷慘淡的天光照了進去,映出了幾張驚恐絕望的臉。
那求救信號的源頭,正是其中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他身上沾染著淡淡的魔氣,那是長時間暴露在絕望山脈環境中不可避免的結果。
隊長走了過來,低頭看了一眼。
他的目光在那個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瞬。
“感染源。”
他吐出三個字,像是在宣讀一份與自己無關的報告。
“全部……淨化。”
命令下達。
一名士兵麵無表情地舉起了手中的長戟,鋒利的戟尖對準了地窖中那個緊緊抱著母親大腿、嚇得渾身發抖的孩童。
沒有審判。
沒有甄彆。
隻有冰冷的、絕對的“清理”。
這就是鎮魔司的“絕對秩序”。為了防止魔氣擴散,任何潛在的“汙染體”,都必須被從物理層麵徹底抹除。
他們用一種僵化的“靜滯”,去對抗另一種“靜滯”。
用一把生了鏽的鎖,去鎖另一把鎖。
可悲。
長戟帶著破風聲,猛然刺下!
地窖裡,女人的尖叫被恐懼堵在了喉嚨裡,隻能眼睜睜看著死亡降臨。
然而,戟尖停住了。
它停在了距離那孩子額頭不足一寸的地方,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了村口。
不知何時,那裡多了一個人。
李動。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甚至沒有看那名行凶的士兵。
他看著那個孩子,抬起手,對著虛空,輕輕一指。
【調律】。
一股無法被理解、無法被觀測的力量,瞬間降臨。
那名孩童身上,一縷縷肉眼可見的、如同黑蛇般的魔氣,竟被硬生生從血肉中剝離出來!
它們發出無聲的尖嘯,想要掙紮,卻被一股更高級的法則死死摁住。
嗤——
黑氣在半空中,被分解,被轉化,最終變成最純粹的、散發著瑩瑩微光的生命能量,如同一場溫柔的光雨,重新灑落在那孩子身上。
孩子臉上因魔氣侵蝕而出現的灰色斑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
他蒼白的小臉,重新泛起了血色。
他猛地吸了一口全新的、不帶半點鐵鏽味的空氣,然後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出的,卻是淤積在肺裡多日的汙穢。
整個過程,不到一息。
死寂。
現場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鎮魔軍的士兵們,包括那名隊長,全都僵住了。他們看著那個恢複健康的孩子,又看向那個站在村口的神秘男人,大腦仿佛被灌入了鉛塊,無法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