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城外,寂靜如初,唯剩眾人那稍顯煩躁的呼吸聲在雨水中此起彼伏。
南門石板道上,十二名文官油紙傘連成一片,傘麵上的泥金牡丹紋在雨水中褪成淺黃,像極了他們此刻略顯臉色。
稍在不遠處的武將出身的王猛見狀不屑地輕哼一聲,嘴皮子耍得再厲害,終究不過是一介文弱書生,撐傘尚且還如此風雨飄搖,搖擺不定,倒是跟他們那鬼神莫測的心思般。
歎了口氣,王猛雙目看向被雨水乾擾的前方,又是忍不住一歎。
西北三州終究還得是三州人才會心疼,這幫南州來的文人不過是皇帝老子一紙下詔,千裡迢迢趕赴此地,如今西北與南州勢如水火,不暗中給城中使絆子已是極好的了,王猛對他們從不奢望。
知府康文遠手中油紙傘已是冒出絲絲汗水,指尖被傘骨硌出紅印,他瞥向王猛,要是放在往日這細微動作定會被其發現,不過借了大雨乾擾以及王猛心事重重,後者倒並未注意。
他自問自己無愧於城中百姓,又抬眸看了看這把從南州運來的貢品。
這把傘,此刻擋得住雨水,卻擋不住背後都指揮使王猛身上滴下血水。
隨後,他又悄無聲息朝身後城牆觀望。
按照距離推算,就算如此大的暴雨阻路,再如何耽擱,蕭大世子的車隊早就到了,不過為何今日都等了足足兩個時辰,為何遲遲不見蕭無明車隊冒頭的跡象?
答案顯而易見。
世子對世子。
這是一場他們介入不了的爭鬥,而那高坐城牆之上的北鑲王世子也不會傻到在他們明麵上動手。
一切都是未知數呐。
兩尊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佛,不過真要出事,但第一個被拉去砍腦袋的,便是他康文遠。
想到這裡,他捏住傘柄的手不由自主地加深幾分,那透著書生氣的雙眸漸漸冷淡下來,在轉目回去時又不自覺閃過一絲嘲諷。北州武夫經常調侃南州文人笑裡藏刀,心思不齊,對待同僚都敢下得去手,沒心沒肺,如今看來北州對比南州又有何區彆?
藩王割據,擁兵自重,不得已才派一個蕭擎蒼來鎮壓,又怕養虎為患,搞得如今西北三州時局動蕩,活生生供出二皇帝來。
百姓人心惶惶。
康文遠搖頭,以武震藩王?
他又是一笑,笑中帶著輕蔑,有的倒是好聽,不過是強盜遇上土匪罷了。
三丈外的武將隊列裡,王猛鎖子甲已被雨水澆透,猩紅披風褪成暗紅,像塊浸飽了血的破布。他故意卸下鬥笠,任由雨水順著刀疤縱橫的臉龐滴落,目光卻死死盯著官道儘頭的雨幕。
身為武將他對殺意更加敏感,就算隔了大雨還能嗅到空氣中彌漫著漫天殺意,再結合時辰來算,估計是北鑲王世子動的手腳,他對各地藩王之間博弈素來不感興趣,也波及不到自己,那幫龐然大物弄死自己這麼個小小武將,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心中隻期盼城牆上的那位不要搞成什麼大動靜,弄得蕭擎蒼那老東西又是一怒。
想當初就是他老子北鑲王開玩笑沒輕沒重,蕭擎蒼連夜拔營將他老爹殺得卷縮在床下不敢動彈,整整半月圍城,聽說那北鑲王到後來退兵都還躲在床板下,一股子屎尿臭屁味。
想到這裡,王猛也是忍不住第三次歎息。
什麼王侯將相,說白了還是人。
想罷,他又將目光投向遠方。
那裡,蕭無明的那匹“雪中踏月”正在破陣後的泥濘中前行,馬蹄濺起的泥點,比北鑲王府刺客的毒針更讓他心驚。
“知府大人的傘,倒是比京城的官轎還講究。”
同知孫有德湊近,油紙傘骨碰到康文遠的傘麵,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袖口,在其不變蓮蓉下,他含笑繼續道:“您說這雨下得這麼大,鎮北王世子該不會被刺客截了吧?"
聞言,康文遠的瞳孔微微收縮,傘麵不動聲色往左側傾斜,避開孫有德袖中的話裡有話。
他們這幫人啊,其實就如西北武夫說的那般,彎彎繞繞,笑中帶著刀,一句話有時反複推敲才能聽到弦外之音,隻盼後知後覺,不然就算悟出有如何,腦袋都搬家了。
裝哈充愣,康文遠佯裝不解道:“同知大人說笑了。”
說罷,他又盯著王猛鎧甲下那若隱若現的背影,想起二十年前那場雪夜,鎮北王蕭擎蒼單槍匹馬闖京城時,甲胄上凝著的血珠,也是這樣順著這般路滴落,他笑道:“許是殿下貪玩,一時誤了時辰,我們就耐心等上一等,西北軍的刀槍,從來不會讓主子淋著雨,你且放心。”
孫有德聽聞也是一笑而過,不再多嘴,心中卻是把康文遠給諷刺了個遍,論學識論出身他那點比不上這出身南州貧寒的康文遠,可奈何人是青柳書院出來的大儒,背靠如今三朝宰相,是正兒八經的宰相嫡係,單憑這一點,連青柳書院大門都未跨進,光靠家裡花了不計其數的銀兩才砸出一個同知的孫有徳厲害的不止一點半點。
敲了敲發麻的大腿,孫有徳又將矛頭對準從未見過麵的蕭無明,這紈絝公子哥何時等到?
......
麵對這個問題,遠在百裡內的蕭無明也想知道。
馬車前,一道驚雷劈下,短暫照亮前方。
雷光中,那道鬼魅身影的匕首即將觸及寧一語後心時,驟雨突然炸起驚芒。
身為先鋒官的馬三甲持槍從斜刺裡突入陣中,槍尖挑開雨幕刹那,槍纓上的猩紅穗子竟似活物般蜷曲,啪地抽在刺客手腕上。
“當啷”一聲,淬毒匕首墜地,在積水中熔出青煙。
卻見那刺客傷口處湧出的血珠並未落地,而是化作細小的血蛭,順著雨水爬向馬三甲的靴底。
“小心陰毒!”
寧一語手中長刀橫斬刺客腰腹,卻見對方身體如紙般裂開,露出裡麵纏著咒文木偶。
“替身術。”
僅此一眼李寒舟便得出結論,蕭無明卻是摸了摸下巴,心中嘀咕其此行也要弄一個這替身傀儡來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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