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吵鬨聲、吆喝聲,混雜在一起,衝淡了離彆的傷感。村民們的臉上,都洋溢著對新生活的期待。
搬遷一直持續到臨近中午,村子裡的大部分人家都已裝車完畢,在葉林的安排下,一輛輛馬車開始井然有序地朝著新村址的方向進發。
喧囂的村落漸漸安靜下來,隻剩下零星的幾戶還在做最後的收拾,以及……老村長家門外那輛孤零零的馬車。
陳鋒幫著王守田老兩口將最後幾個包袱塞進車廂。老村長直起腰,捶了捶後背,對著幾名留下幫忙整理院落的親衛深深作揖:“幾位軍爺,辛苦了!清河村老少,永記侯爺和諸位的大恩!”
親衛們連忙側身避開,領頭的漢子聲音洪亮:“老丈言重了!鎮北侯府將士,保境安民,分內之事!”
王氏先上了車,老村長扶著車轅,正要抬腳,目光卻瞥見陳鋒已轉身,正朝著村子深處豆腐工坊的方向走去。
“鋒哥兒!鋒哥兒!等等老頭子我……”老村長心頭一急,也顧不上上車了,杵著拐杖就追了上去,腳步有些踉蹌,氣息也急促起來。
陳鋒聞聲回頭,見老村長追來,趕緊幾步折返,一把扶住他:“王爺爺,您慢點!還有什麼事沒交代嗎?”
老村長扶著陳鋒的手臂,喘勻了氣,才嗔怪道:“你這小子,走得比兔子還快,老頭子我這把老骨頭都快追散架了。”
老村長抓住陳鋒的手臂,順了幾口氣,才抬起頭,目光深深地看著他:“鋒哥兒,你……你這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怎麼還不緊不慢的?再耽擱,今兒個可不一定能在日落前趕到新村子啊!”
陳鋒扶著老人的手臂,語氣平靜:“王爺爺,我就不跟著搬過去了。”
“什麼?”老村長愣住了,眼睛裡滿是錯愕,“不……不去了?這是為何?新村子的田地,可都商量好給你留著最好的呢。”
“我遲早是要去京城的。”陳鋒搖了搖頭解釋著,“現在搬過去,安頓下來沒多久又要走,一來一回,徒增麻煩。我打算過兩天,就直接從這兒啟程了。”
老村長怔怔地看著陳鋒年輕卻沉穩的臉,好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這……這就走了?連……連跟大夥兒道個彆都不肯?”他聲音有些發顫。
“不了,王爺爺。”陳鋒目光望向遠方那條通往外界的土路,“鄉親們剛遷新居,正是歡喜的時候。我若去道彆,徒惹傷感,大家難過,我也……舍不得走。”
他頓了頓,故作輕鬆道:“工坊那邊還有些收尾的活計,我得去幫修遠他們一把,把家夥什都搬利索了。您快上車吧,彆耽擱了行程”
老村長不再說話,隻是深深地、深深地看著陳鋒,仿佛要將他的模樣刻進心裡。
那雙閱儘滄桑的眼睛裡,翻湧著複雜難言的情緒,有不舍,有欣慰,有擔憂,還有一絲……欲言又止。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作一聲更沉的歎息。他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陳鋒結實的肩膀。
“好……好吧。鋒哥兒,”他聲音低沉下去,“你……多保重。京城……不比咱這鄉下,萬事……多加小心。”
陳鋒鬆開手,站直身體,對著老村長鄭重地點了點頭:“王爺爺放心,我會的。您也多保重身體。”
老村長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拄著拐杖,有些蹣跚地轉身,一步一步走向那輛等待的馬車。他走得很慢,背影在空曠的村道上顯得格外孤寂。
陳鋒站在原地,目送著那佝僂的身影,然後轉身向村裡工坊走去。
老村長走到馬車邊,扶著車轅,卻沒有立刻上去。他緩緩地回過頭,目光再次投向陳鋒離去的方向。望著陳鋒轉身走向村中豆腐工坊的、已然變得高大挺拔的背影。
“鋒哥兒……真的長大了啊……”老人喃喃自語,聲音低得隻有自己能聽見,飽含著無儘的感慨,“鋒哥兒……真的長大了。陳興啊陳興,你在天之靈,也能安心了吧……”
他的嘴唇無聲地囁嚅了幾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極其深重的猶豫和掙紮,仿佛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在舌尖,最終卻隻是化作一聲更深的歎息,消散在風裡。
“……可是,那件事……老頭子我……到底該不該告訴他……”
……
豆腐工坊裡,一片熱火朝天又略顯混亂的景象。
大部分工具、原料、成品都已打包搬上了錢福帶來的幾輛大車,隻剩下些笨重的石磨部件、煮漿的大鐵鍋和零散的小物件。
顧修遠光著膀子,露出精壯的腱子肉,正和幾個留下的村民喊著號子,試圖將一扇沉重的石磨抬上板車,汗珠子順著古銅色的皮膚滾落。
厲北辰則和兩個村民吭哧吭哧地挪動著一個裝滿了模具的大木箱。沈墨白則拿著個破舊的本子,眉頭緊鎖,一邊清點著角落裡堆放的布袋、竹篩,一邊指揮著:“那個裝豆渣的布袋彆落下!還有那邊的濾網,對,就那個!輕點放,彆扯壞了!”
“月顏,快放下!放著我來!”陳鋒一進門,就看到林月顏正咬著牙,小臉憋得通紅,費力地想將一個拆分開的、相對小些的石磨盤抱起來。他心頭一緊,幾步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