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經過一夜安穩休整,隊伍精神抖擻。插著那麵威嚴黑底赤羽旗的鐵木馬車再次啟程。在驛站眾人敬畏目光的注視下,車隊緩緩駛離了臨河驛,繼續沿著官道向南。
馬車內,林月顏靠在陳鋒身邊,回想著昨夜的驚險,以及驛丞梁有德打的小報告,有些擔心:“夫君,那個孫通判……”
“放心!”陳鋒握住她的手,說道:“孫銘不過是個被慣壞的蠢貨,不足為慮。”
但他爹孫承業,身為鄴城通判,掌管一方錢糧轉運,是個實權胥吏。這種人,盤踞地方多年,關係網盤根錯節,慣會用些上不得台麵的陰私手段。梁有德說得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頓了頓,“還有那個‘一陣風’薛彪,過了黃河,便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此人敢對官差下手,絕非尋常流寇可比。接下來的路,每一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在駛離驛站之前,陳鋒將一封早已寫好的信,交給了前來送行的一名驛卒。
“勞煩將此信,以最快的速度,送至冀州城,鎮北侯府。”他遞過去一小錠銀子作為賞錢。
信的內容很簡單,將臨河驛發生的事情,以及他對孫承業、孫銘父子的懷疑,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葉擎蒼。他相信,以葉擎蒼的手段和在冀州的勢力,要查一個地方通判,並非難事。
車轅上,葉承還在為昨天沒能親手揍那個孫銘一頓而耿耿於懷——借勢壓人是爽,但是沒揍人總覺得手癢癢。
“李叔,”他忍不住對旁邊改為騎馬的李山嘀咕道,“你說,大哥昨天為啥不讓我上去,把那小子揍一頓多痛快!看他還敢不敢狂!”
“三公子,打他一頓,自然痛快。但打了之後呢?”李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他爹是鄴城通判,管著糧秣轉運,卡著南來北往的脖子。明麵上他不敢如何,可暗地裡,他隻需在糧草補給、文書傳遞、甚至渡船安排上稍微動點手腳,拖我們三五日輕而易舉。”
“若他再心黑一點,暗中將我們的行程透露給那‘一陣風’薛彪…茫茫中原,流寇襲擾,後果不堪設想。”
“聖上下了旨,咱們得儘快趕去京城,不能在這浪費時間。”說著,李山勾起了嘴角,“況且我們離開冀州後,請侯爺調查處置他不就好了?”
“李叔,我好像…有點明白了。”葉承聽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原來,打架……還有這麼多門道。
看來,自己要跟大哥學的,還多著呢。
車輪碾過乾燥龜裂的黃土,揚起細小的塵埃,在熾烈的陽光下蒸騰。
離開臨河驛已有數日,官道兩旁一望無際的平原,在初夏的驕陽下呈現出一種焦渴的枯黃。偶爾能看到遠處零星分布的村落,低矮的土坯房無精打采地趴伏著,田地裡稀稀拉拉的莊稼蔫頭耷腦。
越往南走,空氣中那股塵土混合著植物蒸騰出的悶熱氣息便愈發濃重。
葉承坐在車轅上,百無聊賴地揮著馬鞭,驅趕著惱人的蠅蟲。他扯了扯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的布衣,忍不住抱怨:“大哥,這天兒也太邪性了,還沒入伏呢,就熱得跟蒸籠似的!那啥‘一陣風’的毛賊,還來不來了?再不來,我都要被曬成人乾了!”
車廂內,陳鋒放下手中一卷從驛站淘來的舊輿圖,掀起側麵小窗的竹簾,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他望了望遠處地平線蒸騰扭曲的空氣,眉頭微蹙:“心靜自然涼。匪寇不來是好事,說明我們戒備得當,也說明梁驛丞的情報或許有誤,或是那‘一陣風’轉移了目標。”
林月顏坐在一旁,手裡輕輕搖著一把素絹團扇,為陳鋒扇著風,柔聲道:“承弟,你大哥說得對。平安趕路才是正經。”她額角也沁出細密的汗珠,鬢發微濕,貼在細膩的頸側。
“嫂子,我不是盼著出事……”葉承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就是整天趕路,連個活物都少見,憋得慌。還以為那姓孫的會找點麻煩呢,結果屁都沒放一個,真沒勁。”
他拍了拍身旁用厚布裹得嚴嚴實實的長刀。
李山策馬從隊伍後方趕上來,與葉承並行,聞言沉聲道:“三公子,行軍趕路,無事便是大吉。真遇上了,刀兵相見,生死難料,未必是你想的那般‘有趣’。侯爺說過,為將者,當以不戰而屈人之兵為上。”
葉承撇撇嘴,沒再吭聲,但顯然對李山這套說辭不以為然。年輕人渴望證明自己,渴望熱血沸騰的搏殺,這種心思,李山懂,隻是不認同。
陳鋒放下簾子,對林月顏低聲道:“月顏,研墨。”
林月顏立刻從車廂角落的小暗格裡取出筆墨紙硯,動作嫻熟地在搖晃的車廂裡鋪開。陳鋒取過一張素箋,略一沉吟,提筆蘸墨。
“夫君,又要寫信給叔叔?”林月顏輕聲問。
“嗯。”陳鋒筆下不停,字跡穩健有力,“臨河驛那孫銘父子,行事如此囂張跋扈,絕非善類。孫承業身為鄴城通判,掌管一方錢糧轉運,若心懷怨懟,暗中使絆子,葉叔在冀州恐有不便。既然撞見了,總要提個醒。順便,讓葉叔查查此人底細,若真有不法,也好為冀州除一蛀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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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簡意賅地將臨河驛衝突經過及孫家父子情況寫下,言辭懇切,條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