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徐州城東,一處不起眼的民宅小院。月光穿過稀疏的樹葉,在青石板地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斑。
萬籟俱寂,隻有牆角草叢裡不知名的蟲兒,偶爾發出一兩聲短促的鳴叫。
吱呀一聲輕響,院門被推開。
木易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動作很輕,反手合上門閂,腳步無聲地穿過小院。月光落在他臉上,唇角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還在回味今夜聞香水榭的種種。
他徑直走向西廂自己的房間,剛抬腳準備邁入。
“哼!”
聲刻意壓低的冷哼自身後陰影處傳來。
木易動作一僵,緩緩轉過身。月光穿過廊簷,照亮了廊下負手而立的身影。
“父親?”木易臉上那絲輕鬆的笑意瞬間收斂,微微躬身行禮,“這麼晚了,您還未安歇?”
他看了一眼天色,月已西沉,已是醜時了。
木蕭並未立刻回答,隻是往前踱了兩步,目光沉沉地落在兒子身上,借著月光仔細打量。
隨著他的靠近,一股極淡的、屬於女子的脂粉香氣,若有若無地飄散過來。
木蕭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醜時了。”木蕭的聲音低沉,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你倒是逍遙快活,可知為父在此候你多久?”
“你……去哪兒了?”木蕭的聲音,變得有些嚴厲。
“孩兒……孩兒……”木易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答。
“看來那聞香水榭的蘇大家,果然名不虛傳,竟能讓我兒流連忘返,忘了時辰!”
木易心頭一跳,麵上卻不動聲色,依舊維持著恭敬的姿態:“讓父親憂心,是孩兒的不是。隻是……王昌公子盛情相邀,推卻不得,故而回來遲了。”
“王昌?”木蕭冷哼一聲,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木易的臉,“盛情相邀?我看是聞香水榭那位蘇大家的盛情相邀吧!”
“易兒!為父平日裡對你約束不多,是念你心中有數!可這煙花之地,是什麼地方?”
“那是銷金窟,更是英雄塚!多少豪傑意氣,多少淩雲壯誌,都消磨在那紅粉骷髏的溫柔鄉裡!你身為……咳,你身為我木家子弟,不思進取,反倒留戀這等風月場所!”
“為父平日如何教導你的?大丈夫立身處世,當持身以正!君子慎獨!那等煙花之地,聲色犬馬,消磨誌氣,惑亂心神!你倒好,堂堂……竟也學那些紈絝子弟,沉迷其中!成何體統!”
木易低著頭,一言不發,任由父親的唾沫星子,噴了自己一臉。
他知道,這個時候,任何的辯解,都隻會火上澆油。
木蕭罵了半天,見兒子一直低著頭,態度還算恭順,心中的火氣,也消了大半。
“父親教訓得是,孩兒知錯。今夜確是孟浪,讓父親失望了。”
木蕭重重歎了口氣,那股淩厲的氣勢緩和下來,聲音也低沉了許多:“易兒,爹並非不通情理之人。你年歲漸長,若有心儀之人,隻要身家清白,性情溫良,便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兒,為父也斷不會阻攔。可那等風月場中的女子……終究是鏡花水月,隻會誤你前程!你……”
木易聞言,終於抬起了頭,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
“父親多慮了。”木易說道,“孩兒去那聞香水榭,不過是一時好奇罷了。坊間將那蘇芷晴的才情容貌傳得神乎其神,孩兒倒想看看,是否真如傳言那般出塵絕豔。加上王昌再三相邀,盛情難卻,便順水推舟去了一趟。見識過,也就罷了,不過爾爾。”
木蕭仔細審視著兒子的表情,見他神情坦然,不似作偽,心中最後那點疑慮才消散了大半,緊繃的臉色徹底緩和下來。
“如此便好。你能分得清輕重,為父也就放心了。”
他拍了拍木易的肩膀:“好了,夜深了,你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明日還要……”他話未說完。
木易見父親火氣已消,心頭一鬆,順勢道:“是,父親也請早些安歇,莫要太過勞累。”
他轉身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