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此言差矣。”他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依下官看,陛下對這陳鋒,可不止是‘用刀’這麼簡單。”
“國公爺,您彆忘了,這陳鋒,與武安侯府過從甚密。據聞,秦元那兩個兒子,與此子交情莫逆,甚至以兄弟相稱。”王柬一字一句地說道,“還有鎮北侯府的葉家兄弟,結拜為異姓兄弟。秦元待他,也頗為看重。這其中的關係,可就耐人尋味了。”
李善眉頭微皺,『秦元那頭倔驢,眼高於頂,能讓他看上眼的年輕人,可不多。』
王柬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繼續道:“陛下在位三十餘年,最擅長的,便是製衡之術。”
“如今朝堂之上,我們文臣世家與軍中勳貴,涇渭分明。秦元手握京畿兵權,門生故舊遍布軍中,雖忠心耿耿,但功高震主,終是陛下心頭的一根刺。陛下對這陳鋒的看重,既是愛其才,也是在試探秦元,甚至是在秦元身邊,安插一枚自己人。”
李善終於來了興趣,停下了撚動佛珠的手。
“你的意思是……陛下有意栽培此子?”
“豈止是栽培!”王柬眼中閃過一絲陰狠與算計,“依我看,陛下是將他視為未來製衡朝堂的一枚重要棋子!所以,國公爺,這個陳鋒,我們不僅不能小看,反而要……主動‘幫’他一把!”
“幫?”李善眉毛一挑。
“不錯!”王柬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笑容,緩緩道來:“陳鋒如今遠在西南,根基淺薄。他那套‘新稅法’的理論,看似高明,實則與虎謀皮,必然會觸動地方豪強的根本利益。”
“他要想在永安站穩腳跟,必然要與地方勢力發生劇烈的衝突。”
“而永安縣,是什麼地方?那是冉家的地盤!冉家在巴蜀經營百年,根深蒂固,是西南最大的地頭蛇!他們連巴郡太守都不放在眼裡,又豈會怕一個八品的娃娃縣令?”
“我們就暗中派人,給冉家遞個話,給他們一些支持。比如,在朝堂上,為他們說幾句話;在錢糧上,給他們行些方便。總之,就是給他們撐腰,壯他們的膽!讓他們把事情鬨大!鬨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鬨到刀兵相見,不可收拾的地步!”
王柬說到這裡,眼中閃爍著興奮而殘酷的光芒。
“國公爺您想,屆時會出現什麼結果?”
“其一,如果陳鋒鬥不過冉家,灰溜溜滾出永安,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西南。”
“那自然是好事!等於陛下自斷一臂,也等於替我們,替太子殿下,除掉了一個心腹大患!武安侯也必然因此與陛下生出嫌隙,此乃一箭雙雕!我們隻需在朝堂上,裝模作樣地彈劾幾句地方官吏,便可置身事外。”
“其二,如果陳鋒真的有通天之能,把冉家這塊硬骨頭給啃下來了,那更是天大的好事!”王柬的笑容更加陰冷,“那等於他替我們,替太子殿下,拔掉了西南最大的一顆釘子!冉家一倒,巴蜀震動,其留下的鹽井、商路、田產,將出現巨大的權力真空。屆時,我們再派太子殿下的人去接管,豈不是一舉兩得,兵不血刃就將勢力伸入了西南腹地?”
“而無論哪種結果,對我們都有百利而無一害。至於那陳鋒,他在這場爭鬥中,必然會徹底得罪西南所有的士紳豪強,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沒有根基、四麵樹敵的孤臣,無論他有多大的才華,最終都隻能依附於我們,依附於太子殿下!到那時,是殺是留,是為我所用,還不是全憑我們一句話?”
這個一石二鳥,借刀殺人,驅虎吞狼的連環毒計,讓英國公李善聽得都有些心驚。他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了近二十歲的太子太傅,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絲後生可畏的寒意。
“好!好一個‘借刀殺人’,好一個‘坐收漁利’!”良久,他撫掌讚道:“王太傅此計,環環相扣,滴水不漏。無論勝敗,我等皆是漁翁。”
他重新拿起那串佛珠,緩緩盤動起來。
“此事,就依太傅所言去辦。務必做得隱秘,不留痕跡。讓冉家……放手去做!告訴他們,隻要能把事情鬨大,捅破了天,自有京城的高個子替他們頂著!”
暖閣內,兩個老謀深算的政客,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同一時刻,皇宮深處,昭陽公主蕭明月的寢宮——昭陽宮,卻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清冷之中。
宮殿內,每一件陳設都極儘奢華。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牆邊擺著一人多高的珊瑚樹,桌案上是來自西洋的自鳴鐘,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然而,這滿室的富麗堂皇,卻更襯得此地異常冷清。
昭陽公主蕭明月,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素雅宮裝,未施粉黛,烏黑的長發也隻是用一根簡單的玉簪鬆鬆地挽著。她失神地坐在窗前的軟榻上,目光放空,看著窗外那片被宮牆圈住的四方天空。
她手中,無意識地撕扯著一朵開得正盛的金絲皇菊,金黃色的花瓣,被她一片片地扯下,散落在她素色的裙擺上,如同她此刻淩亂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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