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建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快。
"馬主任,我搞的是冬季蔬菜大棚,對塑料的需求很大..."
"很大?"
馬主任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你知不知道塑料薄膜多少錢一噸?就為了你種那幾根破黃瓜?彆浪費我時間了!"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工探頭進來。
"馬主任,李副廠長找您去會議室,外貿公司的人來了。"
馬主任立刻變了臉色,匆忙站起身。
"我馬上到。"
轉頭對蘇建國揮揮手。
"你趕緊決定買不買,不買就出去,彆在這礙事。"
蘇建國無奈,隻好先離開了第四塑料廠。
離開第四塑料廠的大門,蘇建國推著自行車站在廠區外的馬路邊,陽光刺眼地照在臉上。
他抬手抹了把汗,回頭看了眼那高大的鐵門和“國營第四塑料廠“幾個褪色的大字,心裡像堵了塊石頭。
“狗眼看人低。“
他低聲嘟囔著,抬腿跨上自行車。
九月的陽光依然毒辣,蘇建國蹬著自行車沿著人民路往東走。
很快,街道兩旁的景象讓他不由得放慢了車速。
幾個月前還冷冷清清的街道,如今竟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攤。
賣菜的、賣肉的、賣日用品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一個紮著藍頭巾的大嬸麵前擺著幾筐新鮮蔬菜,正和顧客討價還價。
旁邊是個賣豬肉的攤位,案板上擺著半扇豬肉,蒼蠅嗡嗡地圍著打轉。
再往前,一個戴草帽的老漢推著冰棍車,車上的小喇叭循環播放著“冰棍,奶油冰棍“。
“變化真快啊。“
蘇建國喃喃自語。
他記得上個月來這邊的時候,街上還隻有國營商店和供銷社,現在居然冒出這麼多個體戶。
政策確實在變,而且變得比他記憶中還快。
肚子突然咕咕叫起來,蘇建國這才想起自己從早上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熱乎飯。
路邊一個餛飩攤飄來的香氣勾得他直咽口水。
攤主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正麻利地包著餛飩,動作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師傅,餛飩怎麼賣?“
蘇建國停下車問道。
“一毛五一碗,肉多湯鮮!“
攤主抬頭露出憨厚的笑容,手上的活計一點沒停。
“您來一碗?“
“來兩碗!“
蘇建國把自行車靠在路邊,在簡陋的小馬紮上坐下。
攤主立刻往滾開的大鍋裡下餛飩,白色的麵皮在沸水中翻滾,不一會兒就浮了上來。
他舀了一大勺骨頭湯到碗裡,撒上蔥花、蝦皮和紫菜,再把煮好的餛飩撈進去,最後淋上幾滴香油。
“您慢用。“
攤主把熱氣騰騰的餛飩放在蘇建國麵前。
蘇建國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肉餡飽滿,湯汁鮮美,麵皮筋道,比他記憶中的味道還要好。
他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碗,攤主適時地送上第二碗。
“您這餛飩真不錯,肉餡給得足。“
蘇建國邊吃邊誇。
攤主笑嗬嗬地擦著手。
“那是,一大早起早挑的肉,新鮮著呢。不像國營飯店,肉餡裡摻一半白菜幫子。“
蘇建國點點頭,又舀了個餛飩送進嘴裡。
這樸實的美味讓他暫時忘記了塑料廠的不愉快。
“師傅,您這生意不錯吧?“
蘇建國隨口問道。
“還成。“
攤主壓低聲音。
“比在廠裡上班強多了。我在機械廠乾了二十年,一個月才三十八塊五。現在擺攤,一天能掙五六塊呢!“
蘇建國驚訝地挑眉。
“那您怎麼還...“
“還穿著工裝?“
攤主扯了扯身上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苦笑一聲。
“廠裡半死不活的,工資都發不出來了。我這算停薪留職,萬一政策變了,還能回去。“
蘇建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開放的春風確實吹到了每個角落,但人們心裡還有顧慮,不敢完全放開手腳。
“您這是去哪啊?看您風塵仆仆的。“
攤主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
“唉,彆提了。“
蘇建國歎了口氣。
“我想買些塑料薄膜搞蔬菜大棚,跑了好幾家廠子都沒合適的。“
“塑料薄膜?“
攤主手上的動作頓了頓。
“您要什麼樣的?“
蘇建國眼睛一亮。
“要厚實的,透光好,最好能保溫,寬度得夠...“
“巧了!“
攤主一拍大腿。
“我家那片就有個塑料廠,專門生產農用薄膜的。不過...“
他壓低聲音。
“是個小廠,現在效益不好,工人好幾個月工資都沒發,都走了一半了。“
蘇建國聞言頓時來了精神。
“在哪?能帶我去看看嗎?“
攤主看了看天色。
“這會兒還早,我媳婦一會兒來接班。您要是不急,等我媳婦來了,我指給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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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好了!“
蘇建國激動地握住攤主的手。
“您可幫了我大忙!“
半小時後,一個係著圍裙的婦女來接班。
攤主解下圍裙,對蘇建國說。
“走吧,我騎三輪車在前麵帶路。“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幾條小巷,來到城東一片破舊的廠區。
與國營大廠氣派的大門不同,這裡的廠區圍牆斑駁,大門上的廠牌已經褪色,隻能隱約辨認出“紅星塑料製品廠“幾個字。
“就是這兒了。“
攤主停下車。
“我表弟在這當技術員,我帶你進去找他。“
廠區裡靜悄悄的,隻有幾個老工人在樹蔭下打盹。
機器聲時斷時續,顯然開工不足。
攤主輕車熟路地帶著蘇建國來到一間辦公室,敲了敲門。
“表弟,在嗎?“
門開了,一個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
“表哥?你怎麼來了?“
“這位同誌想買塑料薄膜,我帶他來看看。“
攤主介紹道。
“這是蘇同誌,這是我表弟趙技術員。“
趙技術員上下打量了蘇建國一番,推了推眼鏡。
“我們廠現在...情況不太好。您要什麼樣的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