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三年臘月廿三,荊襄山區的凍雨裹著黑灰砸在流民草棚上。十五歲的石娃扒開積雪,露出岩縫裡滲出的黝黑粘液——這是他們熬過寒冬的“地脂膏”,能點燃取暖,也能毒穿腸肚。
“官府封山了!”瘸腿鐵匠王九踹翻陶罐,罐裡地脂膏漫過草席,竟凝成一張大明疆域圖。流民首領劉通千斤劉)盯著圖中潰散的黃河虛線,突然抓起石斧砸向岩壁:“餓死也是死,搶糧去!”
岩縫深處傳來甲骨開裂的脆響。
幽冥當鋪的柏木櫃台從地脂膏裡浮出時,劉通正帶人撬官倉鐵鎖。櫃台上的夏代龍璽印泥泛著鐵鏽味,穿麻布長衫的掌櫃指尖點向倉頂——那裡貼著新任巡撫原傑的《禁流令》:“典當物?”
“荊襄三十萬流民的‘明日之望’!”劉通把粗陶碗拍在櫃上,碗裡晃動著地脂膏與血絲的混合物,“換十萬石救命的糧!”
甲骨文當票在油燈下顯形:“可。代價是山川改道時,爾等骸骨為樁。”
倉外忽然傳來石娃的尖嘯。眾人衝出去時,隻見少年陷進突然液化的凍土裡,手中緊攥的半張餅化作石刻——餅上牙印成了“鄖陽府”三字的雛形。
臘月廿六,第一批賑糧運抵堵河口。流民圍著粥棚歡呼時,王九突然撲進滾粥鍋。人們拽出他,發現鐵匠後背隆起數十個鼓包,鼓包裡鑽出藍翅蛾子,鱗粉沾到誰皮膚,誰就高燒說胡話。
“是石脂淚裡的怨氣!”劉通揮斧砍向飛蛾,斧刃卻被蛾群裹成繭。他想起當鋪掌櫃的警告:“地脂膏即龍脈潰膿,你們典當了‘盼頭’,膿血總得從七竅泄出來……”
疫病蔓延得比謠言還快。染病者眼珠漸成灰石色,軀體僵直如俑,最後在雪地裡裂成滿地蛾卵。有人發現所有死者麵朝的方向,都是當年明英宗被瓦剌俘虜的土木堡。
景泰四年元月初七,原傑率衛所兵封山焚屍。火把剛點燃病患草棚,整座山巒突然震顫,地底傳來青銅編鐘的轟鳴。
“快看星!”石娃指著夜空驚呼。
東方蒼龍七宿的尾宿位置,象征戰禍的尾火虎星官正滴下熔鐵般的光漿,光漿墜處,地脂膏如活蛇竄出地麵!被膏液裹住的官兵瞬間石化,持矛姿勢凝固成鎮壓流民的雕像群。
劉通在混亂中看見幽冥櫃台懸浮火海之上。掌櫃翻開賬簿輕歎:“今夜子時,是第三樁‘三不收’。”
西山坳的破廟裡,高燒的原傑被親兵綁在柱上。巡撫官袍下擺滲出石青色硬塊——他也染了蛾沸症。
“您是將死的朝廷命官。”掌櫃影子在供桌搖曳,“按律不收將死之人魂魄。”
原傑咳出帶蛾卵的黑血:“那便收走《禁流令》!此令一出,荊襄永無寧日……”
“法令乃帝王意誌延伸,屬不忠之物。”掌櫃龍璽懸在半空,“況且您焚燒病民,是為不仁。”
廟門轟然崩塌。劉通背著石娃衝進來,少年雙腿已化為石柱:“救這孩子!他從未傷過人!”
掌櫃指尖撫過石娃額頭的蛾鱗:“父母餓斃時他易子而食,屬不孝者。”
三拒典當,星芒墜地!
地動山搖中,劉通暴吼著將石斧劈向櫃台。斧刃穿透柏木的刹那,荊襄群山地脈如活龍翻身,十萬流民聚居的山穀整體塌陷三丈。
岩漿般的地脂膏從裂縫湧出,裹住垂死的原傑、石化的流民、焚燒的官兵……沸騰翻滾中竟凝成一座百丈巨碑。碑文是甲骨與楷書交錯的詛咒:
上段:“典當物:流民明日之望”甲骨文)
中段:“景泰四年正月,鄖陽府立”楷書)
下段:“代價:十萬骸骨為城基”甲骨文)
碑頂蹲踞著尾火虎星官的岩石化身,虎爪下壓著半張未燃儘的《禁流令》。
【幽冥檔案·卷五·第六十六契】
當票編號:景泰癸酉·尾字玖貳
典當物:荊襄流民“生之盼”三十萬份
所求:賑糧十萬石
代價:地龍翻身塑鄖陽碑
星應:尾宿火虎落荊襄
違約罰則:蛾沸症噬儘典當者血脈
三年後,新設的鄖陽府衙落成。知府踏過府前廣場時總覺背後發毛——那麵銘刻《撫流條例》的漢白玉照壁,每到子時就會浮現甲骨文血痕。更夫賭咒發誓說曾在壁中見過石娃的臉,少年灰石色的眼珠隨月光轉動,瞳孔裡飛出永不熄滅的藍翅蛾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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