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五年臘月十七,赤嵌城外的鹿耳門水道結了層薄冰。鄭芝龍撫摸著新鑄的“國姓鐵炮”,炮身映出天上那輪胭脂色的月亮——昨夜媽祖廟的百年銅鏡突然崩裂,鏡縫裡滲出黑水,在青磚地上蜿蜒成甲骨文的“帆”字。
“紅毛鬼的夾板船到澎湖了。”部將陳衷紀遞來密報時,袖口沾著腥鹹的冰碴,“荷蘭人說要拆了咱的媽祖廟,蓋基督堂。”
鄭芝龍冷笑,鐵手套捏碎一塊冰淩。冰渣裡凍著半隻藍翅蜉蝣,正是幽冥當鋪豢養的“因果蟲”。
暗艙裡浮動著柏木香。當鋪掌櫃的影子在鯨油燈下搖曳,櫃台上攤開的當票泛著魚鱗紋——那是用魍港海底的硨磲貝磨成的紙。
“典當物?”掌櫃的指甲劃過硨磲紙,夏代龍璽的印泥像凝結的血。
“八千閩南子弟的‘死戰之誌’。”鄭芝龍解下佩刀壓在當票上,“換一場專燒荷蘭帆的妖風!”
燭火突然爆出青焰。陳衷紀腰間倭刀自動出鞘三寸——刀柄鑲嵌的媽祖玉像竟在流淚。
臘月廿三子時,六十艘蓋倫戰艦列陣鹿耳門。荷蘭統帥普特曼斯舉起單筒望遠鏡,卻見明軍戰船掛著破舊布帆,甲板上空無一人。
“鄭芝龍在耍什麼把戲?”話音未落,望遠鏡裡突然映出他亡父的臉!
“轟!”
赤嵌城頭的鐵炮並未發射,最前方的荷蘭旗艦“金羊毛號”卻燃起藍火。更詭譎的是,那些火焰竟是從船帆內部鑽出來的,仿佛有無數透明的手在帆布上撕扯。
熱蘭遮城地窖裡,鄭成功正擦拭媽祖玉像。玉像眼眶不斷沁出水珠,在閩南寒冬中凝成冰晶。少年突然握緊冰塊——冰裡封著半張硨磲當票!
“少帥!”老舵工撞開地窖門,“咱們的帆……在吃人!”
鄭成功衝上甲板時,看見終生難忘的景象:明軍戰船那些打著補丁的布帆,此刻化作無數張蠕動的嘴,正啃噬帆索上捆綁的荷蘭俘虜。被啃的俘虜卻不流血,反而露出解脫的微笑。
崇禎十六年元月初一,大獲全勝的慶功宴上,鄭芝龍切開烤乳豬時,豬腹內滾出顆人頭——正是三日前戰死的胞弟鄭芝虎!
“大哥好算計。”人頭咧嘴大笑,“用弟兄們的忠魂換海權,可記得‘三不收’?”
狂風撞開舷窗,宴席上的烤乳豬突然長出船帆般的鬃毛。鄭芝龍拔刀斬去,刀刃卻被豬牙咬住——那牙縫裡卡著硨磲當票殘片!
與此同時,鹿耳門水道突然退潮。裸露的珊瑚礁上浮現甲骨文:“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
元宵夜,鄭成功獨闖媽祖廟廢墟。斷壁殘垣間,幽冥當鋪的柏木櫃台從香爐灰裡升起。
“家父典當之物,我要贖回!”少年將染血的媽祖玉像拍在櫃上。
掌櫃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八千忠魂早被做成船帆,除非……”
“用我的帝王命格抵!”鄭成功突然搶過硨磲當票按在燭火上。火焰竟呈玄鳥形態,當票燒毀時,東南海麵傳來八千聲歎息。
【幽冥檔案·卷五·第一百一十八契】
當票編號:崇禎壬午·閩字捌仟
典當物:閩海水師八千將士死戰之誌附三縷媽祖願力)
所求:專焚荷蘭帆之妖風
代價:施琅左眼永盲;鄭芝虎永鎮海眼;明祚折三年
星應:危月燕尾裂,主舟楫儘覆
違約罰則:忠魂化帆噬主
三月十九清晨,廈門港薄霧彌漫。鄭成功撫摸戰船新換的白帆,忽見帆布滲出細密血珠,在朝陽下聚成振翅玄鳥。
“少帥看西方!”老舵工突然跪倒。
紫禁城方向的天際線一片血紅,而幽冥當鋪的燈籠正懸在血雲之中,燈籠上赫然寫著甲骨文的“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