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在加倍警戒和沉悶的山風中,竟也安然度過。營地篝火發出輕響聲,士卒們一臉疲憊卻依舊警惕,開始借著昨夜的火星,繼續生火做飯。
王安和衣而臥,並未深眠,耳中捕捉著山林裡各種細微的聲響——夜梟的啼鳴、不知名小獸的窸窣、風過林梢的嗚咽。
昨夜的平靜並非敵人仁慈,而是對方在掂量,在觀察。隻要自己這邊露出破綻,怕是立刻就會有人撲上來,先咬下自己的一塊肉。
至於這裡的村民,區區數十人,豈能撼動自己兩千甲胄齊全的大軍?
營地又是一陣動靜,士卒們收好了自己的鍋碗瓢盆,還有帳篷,將這些東西都一一打包整理好,這是準備繼續前行了。
王安依照昨日的承諾,命人取來了兩斤鹽,以及幾件不算精良,但絕對實用的鐵器————一口小鐵鍋,兩把柴刀。東西不多,但在這片被雍氏牢牢掌控、物資極度匱乏的山野,尤其是對鹽和鐵這兩樣被嚴格管製的命脈之物而言,其分量足以讓任何山民心跳加速。
“大,大人,這,真是給我們的?”
裡正看起來足有六十多歲,可王安昨夜了解到,實際年齡不過四十出頭,臉上溝壑縱橫,頭發早已發白。當他渾濁的眼睛看到地上的東西時,內心的貪婪再也難以掩飾,猴頭不自覺的滾動了一下,可枯瘦的手指卻依舊不安的在身上無意識的擦拭著。
可眼前的這些,還有王安剛才所說的,依舊讓他難以置信。
“怎麼?難道本官是那等說話不算數的人麼?”
王安語氣有些冰冷,甚至有些倨傲。這裡正以為自己剛才的發問惹得這位大人不高興了,便拚命的在地上磕頭,隻說著“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遠處張望的村民心中更是緊張,以為裡正惹怒了眼前的這位大人,自己似乎大禍臨頭,死亡的恐懼立刻籠罩在他們的心頭,可他們依舊不敢離開。
這四處將自己圍得結結實實的士卒,還有明晃晃的刀槍,自己等人即便再膽大,也不敢亂動。
“大,大人,這,這是真的麼?真的是給我等的麼?”
他不敢抬頭,仿佛那雪白的鹽粒和黝黑的鐵器是某種可怕的幻象,多看兩眼就會消失,或者引來殺身之禍。在他的記憶裡,官府從來隻意味著無窮無儘的賦稅、徭役和強取豪奪,像吸血的螞蟥。給予?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怪事!這“禮物”背後,是否藏著更深的陷阱?是要征發更多的壯丁?還是要用這點東西,換他們全村人的性命去填什麼溝壑?
“爾等昨夜老老實實的待在村中,本官也言而有信,這正是給你們村子的,本官乃是新任的越嶲郡太守王安。對治下的百姓,還有朋友,是言出必行的。”
說道這裡,王安轉頭看了看四周的山林,似乎這幽深茂密的山林中,潛伏著什麼。
“新任的太守大人?”
裡正渾身一顫,光是這職位便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以至於王安的名字都被忽略了。
這不是雍家的人?!
他猛然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而後又慌亂的低下頭,口中則是連連稱頌。
“小老兒……小老兒見過太守大人!大人恩德,小老兒代全村,叩謝大人天恩!”
咚咚的磕頭聲,這裡正的額頭沾上了濕泥,身體卻依舊緊繃著。
王安又拿過來一小袋米。
“我這裡還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若是能做,這袋子米就是你的了。”
果然,這裡正心裡一沉。這官府的東西又怎是那般好拿的,可眼下形勢比人強,不答應也隻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