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煮糊的芝麻糊,黏糊糊地糊在天機閣廢墟的斷壁殘垣上。李滄瀾蹲在塌了半邊的石碑旁,右臂的石化紋路已經爬到肩胛骨邊緣,皮膚裂開的縫隙裡透出灰白的晶體,就像有人往他骨頭裡灌了劣質石膏。
他沒動。
林雪薇還躺在幾步外的碎瓦堆裡,身上蓋著他脫下來的外袍,袖口那片護心符碎片微微發亮,像快沒電的ed燈條。他不敢再看她,怕一低頭,喉嚨裡那股腥甜就壓不住。
混沌靈竅在眉心突突跳,像塞進了一台老式電鑽。吞噬值913,差7點就能解鎖“麒麟嘯天吼”,可這數字現在看著就像倒計時,不是突破的倒計時,是崩解的倒計時。
“清心玉,就剩最後一小撮。”他從懷裡摸出破布包,手指抖得厲害,撒了點粉末在掌心。粉末剛碰到皮膚,就被靈竅吸走,黑霧散了些,可右臂的晶體又厚了一層,哢嚓一聲,崩掉一小塊。
他咬牙把布包塞回去。
這時,廢墟中央那根歪斜的殘碑上,浮起一團光。
這光不是火,不是靈力,也不是陰森的鬼火。這光溫溫的,像曬了三天太陽的鵝卵石,又像誰把晚霞揉成球,擱在了碑頂。
光球拳頭那麼大,表麵有細密的紋路,像老式收音機上的旋鈕刻度。它靜靜懸著,不說話,可李滄瀾腦子裡卻響起一段旋律,是搖籃曲。
調子很老,像從上古墳頭刨出來的磁帶,滋啦滋啦響。旋律一響,他左手指頭的透明感退了半截,心口那股悶脹也鬆了一瞬。
“你他媽是誰?”他啞著嗓子問。
光球沒回答,卻動了。
緩緩飄起,繞著殘碑轉半圈,停在正中央,正對著他。
碑底的裂縫裡,浮出九道虛影。看不清臉,隻看出是九個站立的人形,穿著樣式古怪的長袍,袍角繡著斷裂的鎖鏈。他們不說話,也不動,像九尊被遺忘的石像,可李滄瀾能感覺到,他們在用命“看”他。
一道低語從光球裡滲出來,直接鑽進腦子:“你吞了不該吞的,也放過了不該放的。”
李滄瀾瞳孔一縮。
“我不是來給你力量的。”光球輕輕晃了晃。
“我是來還你東西的,你娘,欠你的一聲‘對不起’。”
他呼吸一滯。
娘親的臉在腦海裡閃了一下,火鍋湯底、草地、指尖的溫度,那些溫柔畫麵像刀子剜著他的神經。
“你認識她?”
“我認識她最後一眼。”光球聲音變成蒼老女聲,“她站在天梯儘頭,把最後一點靈核塞進你嘴裡,說:‘活下去,哪怕變成怪物。’”
李滄瀾猛地站起身,右臂晶體哢哢響,疼得他眼前發黑。
“那你現在想乾嘛?把我煉成符,還是讓我去殉道?”
“不。”光球緩緩下沉,離他隻剩三尺,“我要把‘執念’種進你靈竅,不是力量,是記憶,是九百年前,第一個爬上天梯的人,臨死前攥著的那口氣。”
它頓了頓。
“你若接了,就能聽見所有守護者的最後一句話。”
李滄瀾冷笑:“然後呢?聽多了我就瘋了?”
“你aready在瘋。”光球說,“可瘋的不是你,是這天道。”
九道虛影同時抬手,指向他眉心。
殘碑上的裂紋驟然發燙,浮出半句古字:“執念為薪,心燈不滅。”
李滄瀾盯著光球,腦子亂得像被十萬個彈幕刷屏。剛拒絕吞噬林雪薇的誘惑,現在又有人要塞“記憶”給他,這玩意兒聽著比護心符還坑。
可他右手自己抬了起來,不是他想抬,是快石化的手臂自己動了。
指尖對準光球,混沌靈竅轟然展開,暗金色領域撐開十丈,廢墟裡的碎石都浮起來。
“行。”他咬牙,“我接。但你記住——”
他盯著光球,一字一句:“要是這又是他媽的騙局,我就把你們這些‘登天者’的執念,全吞了當肥料!”
話音落,領域猛收。
光球沒抵抗,像熟透的葡萄,被一口吸進眉心。
“轟——!”
靈竅炸了,不是疼,是“滿”。像有人把九百年的哭喊、不甘、執念、愛恨,全塞進u盤,插進他腦子。無數畫麵在眼前閃,有人跳下天梯,有人自爆金丹,有人把劍插進自己心臟,隻為多撐一息。
“快逃——!”
“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