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瀾剛踏上山道,膝蓋忽然一軟,整個人差點跪倒。
那一瞬間,仿佛有千斤重的東西從脊椎壓下來,骨頭咯吱作響,像是要被碾碎了一樣。他咬緊牙關,單膝撐地,左手按在一塊燒得漆黑的岩石上。那石頭早就被高溫烤酥了,指尖輕輕一碰,“哢”地裂開一道細縫。他的手指用力到發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像小蛇盤著,仿佛要把全身力氣都壓進這寸土地裡。
風從斷崖吹來,卷著灰燼和碎石打在他肩上,像刀子刮過衣服。遠處營地的篝火已經亮了,在暮色中閃著微弱的光點。人影晃動,有的低聲說話,有的搬運藥材,空氣裡混著藥味和血腥氣。
葉清歌站在他身後半步遠的地方,沒有伸手扶他。
她一身黑袍隨風輕輕飄著,眉眼冷得像冰雕出來的。她的目光落在李滄瀾的眉心——那裡有一道細細的暗紋,彎彎曲曲的,像是燒糊的符咒印在皮膚下。那是他用“噬靈眼”太多留下的痕跡,每多用一次,這道紋就會加深一點。傳說中,凡開啟禁忌之瞳者,皆以魂為引,血為祭,終將走向自我焚滅之路。而李滄瀾已不知用了多少次,每一次都是與死神擦肩。
“還能走嗎?”她問,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過風聲。
“不能也得走。”他喘了口氣,硬是站直了身子,脊背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汗從額頭滑下來,順著下巴滴落,砸進塵土裡。“營地還有人在等。”
話音落下時,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沉重、遲緩,卻又帶著某種執拗的節奏。他知道那些傷者是誰:昨夜大戰後幸存下來的同門弟子,一個個倒在血泊中,靈氣枯竭,經脈斷裂,若再不救治,便會淪為廢人,甚至魂飛魄散。他們不是彆人,是他曾並肩作戰的兄弟姐妹,是他在生死之間一次次護住的人。
兩人一路沉默。
不是冷漠,而是彼此都懂:這時候說再多也沒用。腳步踩在焦土上,發出“咯吱”的輕響,像踩在枯骨上。兩邊都是崩塌的岩壁和燒焦的樹,有些樹乾還在冒藍火,那是殘留的陰煞之氣還沒散儘。這些火焰不會點燃實物,卻能灼傷神識,稍有不慎,便會讓人心智混亂,陷入幻境。
李滄瀾的腳步越來越沉。他能感覺到體內靈力紊亂,混沌靈竅如同一個不斷吸食汙穢的黑洞,正緩緩侵蝕他的本源。自從三個月前那一戰之後,他就再沒能真正休息過。每一次使用吞噬之力,都在透支生命;每一次救人,都在加深體內的汙染。可他不能停。
他曾親眼見過一名師弟因蝕脈毒發作,七竅流血而亡。那人臨死前抓著他的衣袖,眼神空洞:“師兄……我不想變成怪物……”那一刻,李滄瀾發誓,隻要他還活著一天,就絕不讓任何人再重複那樣的結局。
醫帳門口掛著一盞青銅燈,燈焰泛著淡淡的紫色,是用鎮魂草油點的,能驅邪避穢。掀開簾子進去,一股腐臭的血味撲麵而來。角落裡躺著個年輕弟子,臉色灰白,嘴唇發紫,咳得厲害,一口黑血吐在碗邊,血裡還浮著絲絲灰霧。
李滄瀾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瞳孔深處泛起一圈暗金色的波紋——噬靈眼開了。
眼前的世界瞬間變了。空氣中飄著細密的能量絲線,人體內有靈氣流動的軌跡。而那個弟子體內,纏繞著三十六處黑色細絲,像藤蔓一樣纏住經脈,一點點啃噬靈力。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昨夜大戰後殘留在體內的“蝕脈毒”,源自祭壇崩塌時釋放的逆靈流。這種毒素極為詭異,它不直接殺人,而是緩慢腐蝕修士的根基,最終使其靈根潰爛,神識崩解,淪為行屍走肉般的“空殼”。
“三個月內不治,修為全廢。”他睜開眼,聲音沙啞,“再拖下去,連神識都會被汙染。”
帳內一片寂靜。
所有人都望向他,眼中帶著希望,也帶著恐懼。他們知道李滄瀾的能力,也知道代價。有人悄悄退後一步,低聲嘀咕:“他又要用噬靈眼了……上次用了之後,整整昏睡三天,醒來時嘴角都在流血……”
葉清歌翻出一本破舊的羊皮書,封麵發黃,邊角都缺了一塊。她指尖劃過一行快要看不清的文字:“九陽淨心蓮,可解百陰蝕脈之毒。隻產於赤焰穀深處,由千年火猿群守護。”
她的聲音平靜,卻如寒潭投石,激起層層漣漪。
“那就去拿。”李滄瀾轉身就要走,腳步雖晃,但很堅定。
“你現在這樣,連小火猿都打不過。”她擋在門口,劍沒出鞘,可氣勢已壓得燈焰傾斜。她的劍叫“寒淵”,一出鞘就能凝霜成冰,曾在極北之地斬斷過萬年玄蛟的龍筋。
李滄瀾停下,回頭看著她。
“我不動手,隻負責吞。”他扯了下嘴角,結果牽動舊傷,唇角裂出血來,“你掩護就行。”
葉清歌盯著他看了許久,終於側身讓開。她知道勸不動他。這個男人一旦決定做什麼,哪怕前方是地獄深淵,也會一步步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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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亮,赤焰穀口熱浪撲麵。
地麵裂成蛛網狀,岩漿在縫隙裡緩緩流淌,空氣都被烤得扭曲。李滄瀾蹲下,手掌貼地,開啟噬靈眼查看地底熱流。他感知著每一絲溫度變化,判斷哪裡最安全。
“主峰有七頭成年火猿巡邏,每半個時辰換崗。”他指著東邊一條幾乎被熔岩覆蓋的溝壑,“那裡溫度最低,反而是它們忽略的地方。”
葉清歌抬手,劍尖輕點地麵。一道冰痕蔓延而出,凍結了三尺灼土,形成一條隱秘小路。她在滾燙大地上畫出前進路線。
“冰痕隻能維持半炷香。”她說,“彆耽誤時間。”
兩人貼著溝壁前行,熱浪烤得衣服發焦,靴底幾乎黏在地上。越靠近蓮池,空氣裡飄來一股奇異香氣——熾烈中帶著清涼,像是火焰儘頭開出的花。那是九陽淨心蓮的氣息,傳說此蓮生於極陽之地,千年一開,花開之時天地共鳴,百毒自解。
快到蓮池時,一隻小火猿蹦跳著撞上石柱,觸發了禁製!
刹那間,紅色警光衝天而起,照亮整個山穀,如同血月當空!
緊接著,一聲怒吼震落碎石。
火猿王從山頂躍下,足有三丈高,渾身赤毛如烈焰燃燒,雙眼通紅,巨掌拍地,火浪席卷而來,所過之處岩石融化,大地塌陷!它的氣息狂暴無比,竟隱隱觸及化神境邊緣,遠非尋常妖獸可比。
李滄瀾抬手,吞噬領域展開!
一圈暗金光暈從他眉心擴散,籠罩十丈範圍。火浪撞進來,瞬間被抽乾能量,化作純淨靈流湧入他體內。他的經脈傳來撕裂般的痛,但他反而笑了——反哺機製觸發,一絲溫和力量順著吞噬鏈傳回火猿王體內。
那龐然大物動作一頓,鼻子抽動,低頭嗅了嗅,眼神閃過一絲疑惑,竟沒再進攻。
原來,火猿一族天生親近陽屬性靈氣,而李滄瀾吸收火浪的同時,無意中將部分精純能量返還,恰好契合其血脈所需。這一絲善意的回饋,打破了敵意的壁壘。
就是現在!
葉清歌騰空而起,劍未出鞘,劍意卻化作千道寒鏈憑空出現,牢牢鎖住火猿王四肢,將它釘在原地。鎖鏈深入岩層,凍結它的行動。這是她獨創的“冰封千鎖陣”,以自身靈力為引,借天地寒氣成形,專克至陽之體。
李滄瀾衝向蓮池。
九陽淨心蓮通體赤紅,花瓣似凝固的火焰,中央金蕊緩緩旋轉,散發出純淨陽氣。他一把摘下,卻沒有立刻收起來。
他咬破指尖,擠出一滴血——麒麟真血,是他體內最精純的生命本源。鮮血滲入焦土的瞬間,整片山穀忽然安靜了。
風停了,火熄了,連掙紮的火猿王也低下了頭,喉嚨裡發出嗚咽聲。一群火猿從四麵八方趕來,跪伏在地,像是在朝拜王者。
原來,麒麟乃百獸之尊,血脈淩駕萬靈之上。這一滴血雖少,卻蘊含古老威壓,足以令妖族本能臣服。
李滄瀾默默把淨心蓮放進玉匣。
“走。”葉清歌收劍,氣息略顯紊亂,顯然剛才那一招耗力極大。
回去的路上,李滄瀾忽然停下。
“怎麼了?”她問。
“黑石礦脈。”他說,“風鳴刃斷了,星隕鐵隻能從那兒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