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賊主營的牛皮帳篷在朔風中如瀕死的巨獸般鼓蕩,帳外的狼頭旗幟被狂風擰成麻花,旗杆上凝結的冰棱如獠牙般垂落,每一次撞擊都在凍土上砸出細碎的冰花。
北境的暴雪已持續三日,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將營地籠罩在永恒的暮色裡,唯有巡邏隊火把的光暈在雪幕中晃出幽紅的漣漪,宛如遊動的血蛭。
帳內的鬆木火塘燃著半焦的馬骨,青煙裹著獸油的腥甜盤旋而上,在穹頂凍霜上洇出灰黑色的紋路。
劉寧強攥著狼首令牌的指節泛白,令牌邊緣的齒痕深深嵌入掌心,血珠順著紋路滴落,在攤開的羊皮地圖上暈開——地圖標注的青嵐河糧道被朱砂塗成血線,此刻正被新滴的血點侵蝕,宛如一條正在潰爛的傷口。
“報——!”斥候撞開帳簾時,肩頭堆積的雪沫簌簌掉落,凍成冰碴的睫毛在火光中折射出細碎的虹。
他的羊皮披風結著硬殼,每走一步都發出“哢嚓”的脆響,靴底刮過地麵的冰棱,驚得火塘爆出一串火星,照亮他瞳孔裡跳動的恐懼:“西營糧庫...被北蕭城夜襲隊燒了!三千石粟米...全沒了!”
屠方的九環鬼頭刀“哐當”砸在銅爐上,九枚銅環震出的嗡鳴撕裂帳內的死寂。
他鐵塔般的身軀前傾時,狐裘披風掃過火塘,濺起的火星落在帳壁結冰的毛氈上,瞬間熄滅成暗點。
獨眼罩下的琥珀色瞳孔映著跳躍的火光,宛如被投入滾油的狼眼:“三千石?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撞在結霜的帳頂,回音混著帳外風雪的呼嘯,化作沉悶的咆哮。
劉寧強突然掀翻橡木桌案,狼首令牌彈起三尺高,砸在覆著冰殼的帳壁上,發出“篤”的悶響。
堆積的軍報如雪片紛飛,其中一張記錄著“連坐鏈死囚口糧配額”的羊皮紙飄過屠方麵前,紙角乾涸的血手印恰好蓋住“丙叁拾柒號”的編號,指痕裡還嵌著未化的冰晶。
“北蕭城哪來的膽子?”他的聲音沙啞如磨砂過冰麵,靴底碾過燃燒的木柴,迸濺的火星爬上屠方披風邊緣的貂毛,將漆黑的毛茬燙出焦痕,“顧百川那雜種不是在鐵石城養傷嗎?”
屠方猛地扯開衣領,暗紫色勁裝上的金線狼頭紋章被扯得變形,絲線斷裂的聲響混著帳外旗杆冰棱墜落的脆響。
他想起三日前在鷹嘴崖目睹的詭異景象——月光下,數道黑影在冰麵如履平地,甲胄反光似流動的水銀,當時隻當是小股騷擾,如今才驚覺那是北蕭城“冰蠶軍”的先遣隊,他們靴底塗抹的鯨油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跡,早被連夜的暴雪掩蓋。
“肯定是鐵石城那幫雜碎接應的!”屠方的刀環撞擊聲愈發急促,銅環摩擦的火星濺在火塘邊緣的冰棱上,爆出“劈啪”輕響,“趙岩那老匹夫前幾日還在城頭敲鼓,鼓點聲傳了十裡——敢情是給北蕭城打掩護!”
帳外突然傳來戰馬的驚嘶,巡夜隊的梆子聲驟然變調,三長兩短的節奏撞在結冰的城牆上,回音如喪鐘。
劉寧強踢開帳簾的刹那,西北方的夜空被橘紅色火柱劈開,濃煙如巨蟒般卷上鉛雲,火舌舔過的雪粒在空中燃成赤金,簌簌落在他甲胄的狼頭紋章上,將冰冷的金屬燙出滋滋輕響。
“還有中營!”斥候的哭腔被狂風撕碎,他指著更遠處的暗紅火光,睫毛上的冰珠墜落在地,碎成八瓣,“中營糧庫也被人摸了!守糧隊說是...說是穿著咱們甲胄的人乾的!”
屠方的九環刀突然出鞘,刀光劈開帳內彌漫的煙霧,刃身刻著的符文在火光中流轉幽藍,宛如蟄伏的毒蟒。
他想起昨夜巡查時撞見的“運糧兵”——他們推著蒙著氈布的板車走向中營,靴底乾淨得反常,當時隻以為是常規調度,此刻才驚覺那些人靴底早用熊油浸過,在冰麵上行走不留痕跡。
“內鬼!一定有內鬼!”劉寧強的怒吼震得帳頂冰棱如暴雨傾盆,他抓起案上的狼首令牌,裂痕處卡著半片熟牛皮,那是三日前從北蕭城細作靴底搜出的物證,邊緣還留著齒狀咬痕,“誰放北蕭城的人混進糧營的?說!”
屠方的獨眼突然盯住牆角的兵器架,那裡整齊碼放著二十具冰蠶甲,甲片間的冰蠶絲在火光中泛著珍珠光澤。
三日前還完整無缺的甲胄,此刻最底層那具的肩甲缺了一角,缺口邊緣的冰晶棱角與西營糧庫現場發現的甲片碎片嚴絲合縫,斷口處甚至殘留著北蕭城特有的硫磺熏烤痕跡。
“是你帶來的人!”屠方的刀背砸在兵器架上,冰蠶甲片嘩啦啦墜落,碰撞聲混著帳外風雪的呼嘯,如同萬鬼哀嚎,“你說這些甲胄是戰場上撿的,鬼才信!”
劉寧強的狼首靴碾過掉落的甲片,脆響混著他壓抑的咆哮:“你屠方的‘鬼頭軍’昨晚在哪?中營糧庫的守將可是你的老部下!”
他的聲音撞在結霜的帳壁上,與屠方刀環的撞擊聲絞成利刃,刺破帳內凝滯的空氣。鬆木火塘爆出的火星濺在兩人之間,在覆著冰殼的地麵上燒出焦黑的細縫,宛如即將崩裂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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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帳外傳來總首領傳令兵的嘶吼,鎏金狼首令牌如流星般拋進帳內,砸在兩人中間的血漬上,將凍結的血珠震成齏粉。
令牌邊緣刻著的“殺”字浸著新血,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紅:“總首領有令:即刻追查內鬼,再敢內鬥,提頭來見!”
劉寧強與屠方同時收手,卻在彎腰撿令牌時撞在一起。屠方的獨眼罩滑落半邊,露出眼窩下那道從顴骨斜貫至下頜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夜城屠城時,被守城少年用斷劍劃開的傷口,此刻在火光中泛著青白;而劉寧強的狼首劍柄擦過屠方左手的斷指疤痕,那是北蕭城陷阱裡的尖刺留下的印記,指骨斷口處甚至還嵌著半片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