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如無數根冰針,順著顧百川的甲胄縫隙往裡鑽。斬殺血蛭王時震裂的右肩傷口還在滲血,暗紅的血珠墜入水中,尚未散開就被刺骨的寒意凍成細小的冰晶,折射著從石壁縫隙透入的微光,如同一串破碎的紅寶石項鏈。
每一粒冰晶觸碰皮膚,都激起一陣細密的戰栗,仿佛有無數隻螞蟻順著脊椎往上爬。
他右臂的筋脈像是被揉碎的琴弦,每一次劃水都牽扯著斷裂的肌纖維,疼得牙關咯咯作響。臼齒間的壓力越來越大,牙齦滲出血絲,在舌尖漫開淡淡的腥甜。
之前與血蛭王死戰時,那怪物的第七道金環突然炸裂,飛濺的毒液在他腕骨處蝕出三道深可見骨的溝壑,此刻被暗渠的冷水一激,傷口邊緣立刻泛起青紫,像是被凍壞的皮肉下埋著三條毒蛇。
那些毒素正順著血管緩慢遊走,所過之處,皮膚變得僵硬發麻,連指尖的觸覺都遲鈍了幾分。
“還能撐多久?”顧百川在心底自問,喉結滾動著咽下一口帶著血腥味的唾沫。
丹田內的青藍靈力已稀薄如霧,回靈玉露的藥力正順著經脈緩慢遊走,像初春融化的雪水浸潤乾裂的河床。
所過之處,被腐骨毒侵蝕的紫黑血管紛紛退散,露出底下跳動的青色靈光,卻在傷口處與殘留的毒素激烈碰撞,激起陣陣灼痛。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幾縷暗紅靈力正死死咬著右臂的主脈,像不肯鬆口的螞蟥,每一次搏動都帶來鑽心的疼。這種疼痛並非來自皮肉,而是直接作用於靈力核心,仿佛有人用燒紅的鐵鉗在擰他的靈根。
起初的水流還算清澈,能看見水底青灰色的鵝卵石,石縫裡嵌著些半透明的血蛭蛻殼,陽光透過暗渠頂部的裂隙照進來,在水麵投下斑駁的光斑,恍若碎金浮動。
那些光斑隨著水流緩緩移動,在他甲胄上跳躍,像是無數隻不安分的眼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硫磺味,混雜著潮濕的泥土氣息——這是地牢暗渠特有的味道,顧百川在鐵石城的防禦圖上見過標注,說是當年開鑿時特意引入了硫磺礦脈的地下水,用以防腐。此刻這氣味卻成了唯一的慰藉,至少說明他還在正確的路徑上。
他屏氣凝神,左手輕輕撥動水流,指尖觸到的水溫約在冰點上下,卻奇怪地沒有結冰。
暗渠兩側的石壁上布滿了細密的鑿痕,痕印邊緣還留著工具摩擦的亮痕,顯然是近年才修整過。
更讓他在意的是,某些鑿痕裡嵌著細小的金粉,在微光中閃著極淡的光澤——那是血蛭環紋的碎屑,說明不久前有高階血蛭從此經過。
遊出約莫三十丈,鼻腔突然鑽入一縷極淡的腥甜。
那氣味像剛開封的蜜漬楊梅,甜得發膩,卻又混著股鐵鏽般的腥氣,順著水流的方向飄來,若有若無地纏繞在鼻尖。
顧百川的動作猛地一頓,腰腹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弓,右手下意識地按向腰間的斬魂劍——劍鞘上的狼頭紋在幽暗的水中泛著冷光,狼眼處的兩顆黑曜石恰好與遠處的光斑重合,像是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皺起眉,左臂在水中輕輕攪動,指尖觸到的水流似乎比剛才粘稠了些,劃過皮膚時帶著絲綢般的滯澀感,像是摻了半融化的動物油脂。
更詭異的是,水流中漂浮著些灰白色的絮狀物,撈起一縷細看,竟發現是被泡脹的麻布纖維,纖維上還沾著幾粒細小的粟米。
“不對勁。”顧百川在心底暗道,卻沒有回頭。
斬殺血蛭王的快感尚未褪去,那怪物九道金環同時炸裂的瞬間,無數修士殘魂從蟲體內湧出,在密室中凝成璀璨的光雨,那景象美得令人窒息。
但此刻,摧毀母巢的執念如烈火般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比任何傷痛都更能驅動他前進。
他咬緊牙關繼續下潛,水流漸漸變得渾濁,原本能視物丈許的微光被某種暗褐色的絮狀物遮擋,劃水時總能碰到些軟綿綿的東西。那些東西掛在他的甲胄上,像水草般拖拽著,增加了前行的阻力。
起初以為是水草,直到指尖觸到一片帶著布紋的碎肉。那肉片約有巴掌大,邊緣參差不齊,顯然是被硬生生撕扯下來的,此刻卻被血漬浸透,變成深褐色。
顧百川的心臟驟然縮緊,胃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塊冰,寒意順著食管往上湧。
他強行壓下翻湧的惡心感,加快速度往前遊。越是深入,水中的異物就越多:半塊染血的玄鐵甲胄殘片卡在石縫裡,甲片邊緣的蓮花紋被腐蝕得模糊不清,上麵還掛著幾縷暗紅的筋腱,在水流中輕輕擺動,像水草般招搖。
這是鐵石城正規軍的製式鎧甲,蓮花紋是趙岩城主親自設計的,象征著“出淤泥而不染”,此刻卻與腐肉為伍;一縷纏著血蛭卵鞘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頰,發絲烏黑油亮,約有三尺長,顯然屬於女子,卵鞘半透明的薄膜下,能看見幼蟲蜷曲的身形,那蟲體已有半寸長,周身環繞著三道淡淡的金環。
血腥味已經濃得化不開,像是整個暗渠都變成了流動的血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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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褐色的血水沒過胸口時,顧百川終於看清了水中漂浮的東西:一隻斷手緊握的長矛、半塊染血的狼頭令牌、還有個被啃得隻剩半邊的虎頭鞋。
水流變得湍急,前方隱約傳來“咕嘟”的聲響,像是有巨物在水底翻動,又像是無數張嘴在同時吞咽。
顧百川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丹田內的青藍靈力突然劇烈波動,原本平穩流轉的靈光邊緣泛起鋸齒狀的波紋——這是《冰蠶訣》記載的危險預警,每當有強大的邪祟靠近,靈力就會出現這種異象。
他能感覺到那股邪惡的氣息越來越近,像是一頭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正用貪婪的目光注視著他。
就在這時,他的腳腕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
那東西滑膩如油,帶著細密的吸盤,正順著他的小腿往上爬,吸盤張合時發出細微的“啵啵”聲,像是有人在用嘴唇親吻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