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個魁梧的身影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正是王五。
他身穿一件汗濕粗布小褂，光頭上滿是汗珠。一眼看見杜依然正要去拿扁擔，他那粗黑的眉毛立刻豎了起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搶過扁擔，回頭就衝梓豪吼道：“你小子怎麼回事？讓掌櫃的挑擔子，你一個大老爺們在旁邊乾瞪眼？忒不像話了！讓外麵的人瞧見，還以為你才是醉仙樓的大東家！”
那副百十來斤的挑子，在他蒲扇般的大手裡輕若無物，穩穩當當地被他單手舉起來，看起來還有餘力的樣子。
“五哥！誤會！，是掌櫃的自己...”梓豪趕緊去搶那扁擔。。
杜依然無奈地笑著擺手：“行了行了，都彆搶了！再這麼搶下去，咱們這醉仙樓，怕是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開張了。”
王五這才恍然大悟，是自己莽撞了，尷尬地嘿嘿一笑，習慣性抬手摸了摸光頭。
“你現在可是大忙人，事兒都辦完了？有空跑回來搶扁擔？”杜依然打趣道。
“嗐！彆提了！”王五把扁擔利落地扛上肩膀，眉頭擰成了疙瘩：“話兒都說儘了，那幫人，且不信唄，跟防賊似的防我們！”
杜依然將挽起的袖子放下，沉吟道：“交子前番廢止，他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擔心害怕是人之常情。畢竟那些交子，都是他們實打實的血汗錢。所以，鱗幣兌換交子這步，無論如何都得走穩。”
“這道理咱懂，就是心裡頭不爽利。”王五甕聲甕氣說著，挑著擔子大步流星地上了樓，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帶著一絲明顯的憂慮：“掌櫃的，你說，當時咱們到底撒出去多少交子啊？這幾日收回來兌掉的，少說也有兩千萬了！可看這架勢，還沒看到頭呢！庫房裡那些鱗幣....怕是頂不了幾日就要見底。”
“四千五百餘萬。”杜依然不假思索地報出數字，這數據來源自錢巨的精確統計，他作為最初經手人，最有發言權。
“剩下的一部，毀在了薑、董兩人手裡。”
“這麼說兩人算是做了好事？”
杜依然搖頭。
王五也沒替兩個老賊請功的意思，而是用力撓了撓頭：“乖乖！這裡外裡都還差著一千五百萬的缺口，這麼大的窟窿，咱們砸鍋賣鐵也兌不起吧？”
他這人就有個特點，不懂的不會裝，有什麼問什麼。
杜依然神色沉穩，搖了搖：“不必擔心。這些交子不會全部湧出來擠兌的，根據黃龍使和黑龍使的預判，這幾日就是擠兌的高峰期。但隻要我們的兌換點一直堅挺地開著，總會有人嫌麻煩，或者擔子大些，選擇觀望。預計擠兌的鱗幣達到達到兩千八百萬、三千萬左右時，勢頭就會自然平緩下來。”她目光篤定“到那時，交子就該開始回流了。”
王五恍然大悟，一拍腦門：“怪不得！我說這幾日兌錢的人越來越多，金蛇錢庫的老賬房卻讓我放寬心，我還當他哄我玩呢！原來是這麼個理！”
梓豪和琴琴對其中門道不甚明了，但聽他們說到交子，忍不住插嘴道：“我聽灰街的力工兄弟們說，他們好多人壓根不打算去兌鱗幣！之前用慣交子，方便！改回鱗幣才幾天，就顯出不方便了。他們是做力活的，經常容易丟，還是交子能貼身藏好，不容易丟！。”
琴琴在一旁用力點頭，深有同感。鱗幣雖輕，但是體積大，攜帶並不方便，他們這些底層人感受最深。
杜依然頷首，進一步剖析道：“這隻是一方麵。鱗幣本身特性決定了它稀有難產。過去全靠人命去鏡湖裡捕撈，不知多少采鱗人葬身湖底！單是為了這點，用交子取代鱗幣也勢在必行！更何況.....”她語氣沉了沉，帶著厭惡：“那東西的來源，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在場的幾人腦海中瞬間閃過白街地底那巨蟒吞龍的詭異場景，都明白鱗幣的根在哪，心底泛起一陣膈應。
鱗幣一直在流失，一是白素素需要將鱗幣裡的願力回收，用來壓製蜃龍；
二是豪門貴族完成了原始積累，資產開始滾雪球一樣增長，鱗幣到他們手中卻不花出去，這導致市麵上本來就不多的鱗幣越來越少，甚至已經出現了“錢荒”。
餘禮的交子與其說是對付白素素\蜃龍，不如說是應對“錢荒”的補救措施，這也是他明知道“捕鱗”會導致無辜者死去，卻沒有製止，甚至默認了白素素\蜃龍的作為的原因。
交子之策是一味猛藥，還沒徹底見效，已經遭到了反噬，那些既得利益者是不會同意讓交子稀釋他們手裡的財富的，所以才有了董家、薑家一係列豪門貴族前赴後繼的想要打壓交子之策，甚至可以說，餘禮是死在了錢荒的反噬之上。
“需你注意觀察，隻要兌錢的人開始減少，你馬上要通知李大人和錢掌櫃，讓他開始印鈔。”杜依然叮囑道。
“放心，這點小事我省得。”王五摸了摸光頭，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帶著點好奇道：“說到印交子，我記得交子上印的一男一女，中間還有一個女娃娃。那女娃娃的模樣，跟朵朵小姐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男的嘛，細看眉眼也像張小子。就是那畫中女子....”他大大咧咧的比劃著，“瞧著，不像東家您啊？”
杜依然淡淡的目光，讓神經大條的王五也瞬間察覺到了氣氛的微妙變化，立刻訕訕地住了口，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
“咳咳...”王五乾咳兩聲，趕緊轉移話題，“說起來，上次見到他，還是在灰街出事當日，他撂下一句話，便不見了人影。這會兒事情都已經了了，怎麼還不見現身，不知道朵朵小姐怎麼樣了。”王五對張浪本人不感冒，卻對朵朵這小女孩非常服氣，畢竟當初灰街之中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杜依然垂眸，聲音很輕：“每個人都有每個人必須走的路，必須完成的使命。他不出現，就意味著屬於他的戰鬥還未結束。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她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然後，相信他。”
王五微微一怔，看著杜依然目光，用力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