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接待室的白熾燈泛著冷硬的光,麥克靠著褪色的人造革沙發坐下,他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抬手揉了揉發緊的太陽穴,“我真的想不起來了。”
他重複這句話時,聲音裡帶著一種近乎虛脫的疲憊,“最後有印象的畫麵,好像是在一個地下室,然後是在車裡……”
他頓了頓,喉結用力滾動了一下,“開了很遠……顛簸……”
說到這裡,他突然按住太陽穴,指“頭又開始疼了……像有根針在往腦子裡鑽。”
年輕的李警官坐在對麵的辦公桌後,藍色製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純棉t恤。
他麵前攤著的筆記本上已經記了滿滿三頁,筆尖懸在紙麵上方,墨水滴在空白處暈開一小團灰痕。
“還記得什麼人開的車嗎?或者是見到了什麼人?”
他往前傾了傾身,台燈的光暈落在他認真的臉上,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淡淡的陰影。
麥克閉著眼努力回想,額角的青筋隨著急促的呼吸突突跳動:“啊……他們打我……好疼……”
他突然睜開眼,眸子裡閃過一絲茫然,“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人,記憶很模糊……”
坐在旁邊的琳達突然瑟縮了一下,磨破的棉鞋在水泥地上蹭出細微的聲響。
她一直低著頭,枯黃的頭發像一蓬亂草垂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隻能看到緊抿著的、乾裂起皮的嘴唇。
聽到麥克的叫喊聲,她的肩膀猛地一顫,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羽絨服處的破洞,將那裡的羽絨已經被撚成了絮狀。
“琳達?”李警官溫和地叫她的名字,“你想起什麼了嗎?”
女孩慢慢抬起頭,露出一張沾著泥汙卻難掩精致輪廓的臉,左眼下方有塊青紫的瘀傷,像是撞到了什麼硬物。
她的瞳孔很大,卻空洞得嚇人,像是蒙著一層化不開的霧。
“我……我什麼也不記得……”
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濃重的鼻音。
琳達的眉頭擰成了疙瘩,眼淚毫無預兆地湧了上來,順著臉頰的泥痕滑下,衝出兩道彎彎曲曲的白印。
“想不起來了……”
她帶著哭腔說道,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頭好疼……好像有人在我耳邊說話,嗡嗡的聽不清,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麥克伸手拍了拍她的後背,掌心觸到她單薄的肩膀。
琳達瘦了好多。
“彆怕,現在安全了。”
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我們不是一個人,至少還有彼此。”
琳達吸了吸鼻子,往他身邊靠了靠,肩膀輕輕碰到他的胳膊。
這些天來,他們就是這樣互相依偎著,在橋洞下躲過暴雪,在垃圾桶旁找到半袋發硬的麵包,在被野狗追趕時手牽著手拚命奔跑。
那些黑暗的時刻裡,對方的體溫是唯一的光。
接待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位穿著藏藍色警服的女警官端著托盤走進來,軍綠色的膠鞋踩在地上幾乎沒有聲音。
她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眼角有淡淡的細紋,眼神卻格外溫和,像春日裡融化的溪水。
托盤上放著兩個不鏽鋼餐盤,每個盤子裡都有一個圓麵包、一小盒牛奶和一個煮雞蛋,塑料水杯裡的自來水還冒著細密的氣泡。
“先吃點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