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爆炸,沒有火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了。青白色的鏡光如同最精密的手術激光,又似無形無質的精神利刃,無聲地滲透、分解。在楚河高速運轉的監控光屏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侵入機甲控製係統、由無數細微發光菌絲構成的、糾纏如亂麻的神經網絡,正被這道青白光精準地“剝離”、“切斷”、“湮滅”!如同熱刀切入了凝固的黃油。那些代表著真菌意誌的、扭曲蠕動的數據流和侵蝕指令,在鏡光掃過之處,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間消融瓦解!
“警告!未知生物質侵蝕清除中…97…清除完成!神經鏈接…恢複!”林澈急促而帶著巨大解脫感的聲音在通訊頻道中響起,充滿了劫後餘生的顫抖。機甲“青鸞”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猩紅光芒瞬間熄滅,失控的脈衝機炮充能嗡鳴戛然而止,巨大的金屬身軀僵硬了一瞬,隨即恢複了控製權。
“玉真!”寧夜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心痛。他看到蘇玉真在鏡光收斂的瞬間,身體猛地一晃,臉色蒼白如紙,唇邊溢出一縷淡金色的、散發著微弱星輝的靈體本源之氣。她周身的光芒黯淡到了極點,身體的虛化程度明顯加劇,仿佛一陣強風就能將她吹散。那麵懸浮的玄天寶鏡也發出一聲哀鳴,鏡麵光芒儘斂,瞬間縮回她的眉心。
幾乎在蘇玉真得手的同一刹那,一直如同磐石般釘在原地的楚河動了!他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雙手猛地從全息鍵盤上收回,十指以一種超越人類極限的速度,瞬間在懸浮於身前的“星時錨”核心上完成了上百次複雜的點觸和能量灌注!那枚形如多麵體水晶、內部仿佛封印著流動銀河的裝置,驟然爆發出刺目欲目的銀藍色強光!
“時間泡!三秒!範圍鎖定!”楚河的吼聲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
嗡——!
一股無形卻沛然莫禦的奇異力場以楚河為中心猛地擴散開來!力場所及之處,時間…被強行剝離了原有的流速!那些瘋狂舞動、纏繞攻擊的發光菌索,那些在空氣中狂亂飛舞、閃爍著致命熒光的孢子,甚至地麵上噴濺起在半空的粘稠汁液…全部陷入了絕對的、詭異的停滯!它們凝固在空氣中,保持著上一瞬間最狂野的姿態,構成了一幅光怪陸離、令人窒息的靜止畫卷。整個喧囂狂暴的菌絲森林,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銀藍光暈之中。隻有力場中心楚河劇烈起伏的胸膛和他麵前光芒瘋狂閃爍、隨時可能過載爆炸的“星時錨”,證明著時間並未完全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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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秒,是楚河以自身精神力和星時錨這件未來造物為代價,向混亂時空強行索取的喘息之機!是賭上一切換來的唯一機會!
“寧夜!”楚河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帶著極限的負荷和不容置疑的指向。他維持著時間泡的雙手劇烈顫抖,鼻孔和眼角都滲出了細小的血珠,指向腳下那片被無數粗壯菌根拱起、閃爍著最濃鬱幽藍光芒的地麵區域——那是他之前探測到的,整個森林神經網絡的核心能量節點!
無需任何言語。寧夜的身影在楚河指向的同時,已然化作一道撕裂凝固時空的銀色流星!他全身的星力毫無保留地燃燒起來,整個人如同化作了一顆微型的熾烈星辰,拖曳著長長的、灼熱的光尾。目標直指楚河所指的地麵核心!
時間泡的銀藍色光暈在寧夜全力爆發的星力衝擊下劇烈波動,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紋,仿佛隨時會破碎。寧夜無視了這一切,他的眼中隻有那片幽藍的核心!他的右手高高舉起,五指張開,掌心向下。掌心之中,一點凝聚了他此刻全部意誌與星力的光點,璀璨得如同超新星爆發前最後的凝聚!
“給我…斷開!”
寧夜狂吼,聲震凝固的時空!他燃燒著星輝的右掌,帶著開天辟地般的決絕意誌,狠狠印在了那片幽藍光芒最盛、無數粗壯菌根虯結的中心點上!
轟——!!!
時間泡應聲破碎!
三秒的凝固仿佛隻是一個幻覺。被強行剝離的時間瞬間回歸原位,帶著被壓抑後更狂暴的反撲!以寧夜落掌處為中心,一股肉眼可見的、混合著銀白星力和幽藍菌群能量的恐怖衝擊波,呈環形轟然炸開!
衝擊波所過之處,大地如同被無形的巨犁狠狠翻開!覆蓋其上的厚厚菌毯、糾纏的菌根、大大小小的發光蘑菇…如同遭遇了滅世的風暴,瞬間被撕碎、拋飛、湮滅!無數斷裂的發光菌絲在衝擊波中狂亂舞動,發出淒厲的、如同億萬靈魂同時尖嘯的能量悲鳴!濃稠的孢子雲霧被狠狠排開,清出一片短暫的、視野清晰的區域。衝擊波的核心點,一個深達數米、直徑超過十米的巨大坑洞赫然呈現!坑洞底部,殘留著一塊被銀白星力灼燒得焦黑、還在微微抽搐、流淌著墨綠色膿液的巨大肉質結構——那是被寧夜一掌徹底摧毀的菌核主體!
整個龐大的熒光神經網絡,仿佛被抽掉了主心骨。覆蓋天地的那張立體光網,亮度瞬間暴跌!奔湧的光流變得混亂、遲滯、黯淡,如同垂死的血管。無數巨大的發光蘑菇開始劇烈地顫抖、萎縮,傘蓋上的光芒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森林那無處不在、令人瘋狂的嗡鳴聲,也陡然降低,變成了混亂而虛弱的嘶嘶聲、啜泣聲。
“走!”寧夜的聲音帶著脫力後的嘶啞,他一把抄起身旁搖搖欲墜、身體幾乎完全透明的蘇玉真。她的身體輕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林澈也強忍著機甲係統紊亂的警報和身體的不適,操控著“青鸞”邁開沉重的步伐。楚河收起光芒黯淡、表麵布滿裂紋的“星時錨”,踉蹌著跟上。
四人以最快的速度衝出這片開始崩潰的熒光地獄。身後,是無數蘑菇在失去核心後紛紛倒塌、腐爛的沉悶巨響,是光網徹底熄滅後陷入的絕對黑暗,是殘留菌絲發出的、不甘而絕望的最後嘶鳴。
直到徹底衝出那片被星瘴和腐敗氣息籠罩的死亡森林邊緣,重新呼吸到相對“乾淨”的空氣儘管依舊帶著淡淡的金屬鏽蝕味),四人才敢停下腳步。劫後餘生的巨大疲憊和身體、精神的雙重創傷瞬間襲來。
寧夜小心翼翼地將蘇玉真放下,讓她靠在一塊相對乾淨的巨岩上。她的身體依舊透明得嚇人,眉心處那枚玄天寶鏡的印記黯淡無光。寧夜毫不猶豫地將自己體內僅存不多的精純星力,源源不斷地渡入她幾近枯竭的靈體核心。淡銀色的星輝如同溫暖的溪流,包裹著蘇玉真,她冰冷的身體才稍稍有了一絲暖意,透明的邊緣也凝實了一點點,但依舊脆弱得如同水中的倒影。
“玉真…”寧夜低喚,聲音裡是無法掩飾的心痛和後怕。
蘇玉真微微睜開眼,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給了寧夜一個極其微弱、卻帶著安撫意味的眼神。她連說話的力氣似乎都沒有了。
另一邊,林澈從“青鸞”的駕駛艙中艱難地爬了出來,解除頭盔後,露出一張蒼白、布滿冷汗的年輕臉龐,她扶著冰冷的機甲裝甲大口喘息,眼神裡還殘留著被那恐怖意誌入侵的驚悸。
“數據…數據記錄下來了…那東西的…部分…意識碎片…”楚河靠著一棵樹滑坐在地,臉色同樣難看,他抹去鼻下和眼角的血跡,聲音虛弱但帶著研究者的執著,“雖然…代價大了點…值…”
他喘息著,目光下意識地掃過剛剛經曆生死、疲憊不堪的隊員們,最終習慣性地落在林澈身上——作為團隊的主要防禦力量和技術支援,她的狀態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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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一瞥之間,楚河的目光猛地凝固了!如同被最冰冷的鋼針刺中!
透過林澈臉上尚未完全擦乾的冷汗,透過她疲憊而略顯渙散的眼神…楚河清晰地看到,在林澈那隻閃爍著微弱藍光、由精密仿生學材料和星能水晶構成的機械右眼深處,正閃過一簇極其短暫、卻異常詭異的數據流!那數據流並非常規的二進製代碼,而是由無數細小的、不斷旋轉、組合又崩解的星紋和古老符文構成!它們如同擁有生命的病毒,在林澈的視覺傳感器底層瘋狂湧動!
更讓他瞬間血液凍結的是:當這簇詭異的數據流閃過的瞬間,透過林澈那隻被汙染的眼,他赫然“看”到,在寧夜、蘇玉真、陳墨…甚至他自己的頭頂上方,都懸浮著一個半透明的、由無數細密星紋構成的複雜時鐘!時鐘的樣式古老而神秘,指針正無聲而冷酷地向前走動,指向一個不斷減少的倒計時!每個人的倒計時數字…竟然都不同!
這恐怖的景象僅僅持續了不到零點一秒,隨著那簇詭異數據流的消失,林澈眼中的異象也隨之不見。她又疲憊地揉了揉那隻機械眼,渾然不覺剛才那一刻,自己的眼睛成為了何等恐怖之物的窗口。
楚河渾身僵硬,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他張了張嘴,想要發出警告,喉嚨卻像被無形的菌絲死死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他隻能死死地盯著林澈那隻恢複了平靜、隻是帶著疲憊的機械右眼,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
就在這時,林澈似乎感覺到了楚河過於強烈的注視,她轉過頭,看向楚河,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疲憊和一絲疑惑:“楚河?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受傷了?”她的聲音很正常,帶著關心。
楚河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努力壓下聲音裡的顫抖,甚至擠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沒…沒事,剛才維持時間泡,消耗太大…有點…反胃。”他的視線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掃過隊友們的頭頂——那裡空空如也,仿佛剛才那恐怖的倒計時時鐘隻是他精神透支後產生的幻覺。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覺。那被摧毀的菌核,那龐大的神經網絡…它們最後的反撲,那侵入林澈機甲係統的詭異意誌…它並沒有被徹底消滅!它以某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將致命的“種子”,種在了林澈的視覺係統裡!那懸浮在每個人頭頂的倒計時…究竟是什麼?是生命的倒計時?還是某種更可怕命運的讀秒?
冷汗,無聲地浸透了楚河的後背。他看著林澈那隻看似平靜的機械右眼,隻覺得那幽藍的光芒深處,仿佛隱藏著一個正在無聲獰笑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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