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在演武場東角的薄雪地上打著旋,卷起幾片死硬的枯葉子。李宏縮在巨大的兵器架子底下那道窄窄的陰影裡,後背死死抵著蒙滿厚霜的鐵柱子,寒氣透進骨頭縫。他整個右胳膊蜷著壓在心口,那隻剛在袖子裡被灼得焦黑的手掌,裹在撕下來的一角錦緞袍襯裡,死死捂在肋下。
火燒火燎的疼!那感覺哪是被燙了,像是被無數根燒紅的針穿在皮肉裡,針尾還連著燒開的銅水,混著他凝練的寒冰真元在血脈裡鑽,凍燙冰火來回熬煮筋骨!一股子帶著腥鏽氣的濁氣頂在喉嚨眼,被他咬著牙根硬咽下去,後槽牙縫裡都嘗到了鐵鏽的味兒。臉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子卻從鬢角往外滲,沒滾到下巴就讓寒氣凍成了冰粒子,掛在眉梢。
兵器架子上的冰棱子往下滴水,砸在凍硬的泥地上,碎成的冰渣剛好濺到他靴尖前頭。架子後頭那幾個外門弟子嗡嗡的議論聲還沒散乾淨:
“宏師兄剛才咋了?臉都白了!”
“寒症犯了吧?臉白得嚇人……”
“剛才鐵柱子那一棍也夠狠……”
李宏耳朵裡嗡嗡響,這些聲音跟刀子刮冰麵似的,紮得他腦仁生疼。他眼窩子底下那點陰鶩的光死盯著七八步開外,棚簷底下縮著的李十三。那小子抱著肩膀蜷在冰條凳上,腦袋耷拉著,凍得發僵的破袍子裹著身子,看著跟隻瘟雞沒兩樣。
可剛才……剛才那一下……
李宏心口子直抽抽。袖子裡捂著的手還哆嗦著。他那手冰魄陰煞指暗算過多少人?從未失手!寒冰針凝練陰煞,專破丹田氣海,無形無質,中者寒毒鑽心,三日內經脈寸寸凍結!剛才那指力眼看就刺進李十三後頸的死穴了!可……
那是什麼?!
李宏眼神裡透著驚疑和毒火。李十三頸側皮肉下麵炸開的那股子……那股子混沌的、帶著冰火交征腐爛氣味的怪力!如同在陰冰煞力核心點著了混了火油的炸藥!硬是把他積年的冰魄寒力反噬了個稀碎!更把那道藏得最深的、附著在指訣裡的破脈陰符都瞬間燒穿了!
絕不是李十三自己有的本事!那小子丹田早就是篩子了!
是祠堂裡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鬼玩意兒?還是彆的什麼?
一股更冷的寒氣順後脊梁爬上來,李宏猛地打了個寒噤,捂著的右手跟著鑽心地疼。
就在這時!
縮在簷下冰條凳上的李十三,猛一抽搐!
身子跟蝦米似的弓起來,喉嚨裡擠出半聲極其壓抑的、帶著冰碴子的抽氣聲。他不是痛的蜷縮,更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肚子裡撐開,硬頂著那身皮子往上拱。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駁雜混亂的氣息,猛地從他那身洗得發白的舊棉袍下滲了出來!
那氣息像是……融化的凍土混著燒焦的草灰?又夾著一絲冰渣子碎裂般的尖銳寒意?還有股……無法形容的、如同淤泥深處腐敗植物的陳腐水腥氣?幾股味交雜著,擰成一股腥臊怪異的暖風,雖然稀薄,卻異常刺鼻!
棚簷四周剛被李宏那一下驚動還未走遠的幾個外門弟子,瞬間被這刺鼻的氣味衝得鼻子發皺!
“嗬!這什麼味兒?這麼衝?”
“十三師弟這是……拉肚子了?不像啊……”
“嘔……彆是受了內傷嘔血吧?腥得很!”
一陣嫌惡的低語壓不住飄了過來。
李宏縮在兵器架暗影裡的眼睛猛地一亮!
那氣息!正是剛才引爆他寒毒、反噬他手腕的那股詭異的混沌殘力的味道!這東西……難道真的藏在這廢物體內,還有餘力在翻湧?!或者……是那鬼東西撐不住了,要散出來?!
念頭一生,如同毒蛇噬心!
就在這氣息逸散、眾人側目的瞬間!
李宏那隻藏在袖筒裡、捂著傷處的左手!極其隱蔽極其快速地在腰腹袍襟內側一個極其微小的暗袋上拂過!
指尖快如閃電!一抹近乎透明、比牛毛細針更小三分、針尖凝聚著一點針眼大小刺骨死寒的無形冰刺!在他指尖寒氣的裹挾下!無聲無息地彈出袖口!
冰針離手!並非直線!而是在脫手的刹那!借助演武場上無處不在的寒風旋流!劃出一道幾乎無法察覺、如同被風吹送落葉般的自然弧線!精準無比地朝著李十三那微微開闔、正發出壓抑抽氣的唇縫要害飛射而去!
淬毒!噬脈!毀魂!三道暗勁疊加!這一次,他要絕殺!
冰針細如遊絲,在風中悄無聲息,速度快得超越肉眼捕捉!寒氣內斂到了極致,連一絲波動都無!
針尖瞬間穿透寒風!距離那張開泄出混沌氣息的唇縫不過半尺!
就在那根細如遊絲的噬魂冰針即將破入李十三口腔深處的刹那!
李十三小腹丹田位置!那片覆蓋著光滑冰玉凍疤的舊傷深處!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