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裹著萬年沉淤的腐臭壓下來,潭底如同扣了口墨玉棺材。冰蓮深潭最底下的泥漿是黏腳的黑,像糊了億萬載爛苔死螺的稠油,又被深處拱上來的滾熱毒漿煮成了半凝的油膏。無數碎冰坨、焦木渣、燒酥了的石頭骨碌碌泡在泥膏湯裡,沉沉浮浮的,撞在人凍僵的皮肉上硬邦邦地硌著疼。
李十三沉在死墨的潭水深處。渾身被冰水浸得脹成僵硬的浮屍,右肩胛骨上那道被墨藍劍氣撕開的口子凝著一大坨烏紫凍血膏子,蓋住了底下發黑的墨藍色冰晶紋路。皮肉被潭底刺骨的寒氣壓著,裡頭那幾根斷了的骨頭碴子每次隨水浮沉輕撞,都像被冰錐猛捅進去攪一圈,痛得他牙槽骨咬的“咯咯”響,又扯得胸口裡那團混沌鼎火燒起來似的燙。每一次勉力憋出點氣都費死勁,汙濁的泥湯裹著滾燙的毒漿碎冰碴,堵在喉嚨裡咳不出咽不下,糊著嗓子眼像塞了把淬了毒的鐵砂子。
冰冷刺骨的潭水裹著他滯重地往下墜。意識像浸透了水的爛棉絮,沉沉浮浮,眼看就快徹底沉入那黏稠的墨泥深處,連肺腔裡最後憋著的那口氣都快給無邊的死寂榨乾淨了。
就在那片被毒漿煮成半凝的濃稠淤泥即將吞沒眼耳口鼻、整個人徹底淪陷死寂黑暗的當口!
一隻枯瘦、布滿凍瘡裂口、裹著汙濁冰泥的手猛地從昏沉旁側伸來!死死摳住了李十三爛襖前襟!
是李老蔫!
那老家夥更像一截剛從墨泥深潭裡泡爛撈出的朽木樁子。糊滿油黑淤泥的臉上隻剩下兩隻渾濁欲裂的眼珠子,在絕對的幽暗中死死圓睜著,渾濁的眼白裡裹著被毒水燒得血紅的血絲,如同兩點將熄的鬼火。那身早就被蝕骨毒液侵蝕透的破狗皮襖子此刻糊成了整塊墨綠泥殼子,緊緊巴在瘦骨嶙峋的軀體上,胸口位置襖襟死死鼓著個包,裡頭那兩株被他揪下的墨玉枯藤硬硬地頂著泥殼子。
老家夥枯爪死命地摳抓著李十三的襖襟,每一寸挪動都像是在拖拽千鈞凍鐵。喉嚨裡被毒泥堵得隻能發出“嗬嗬”的漏風聲,整個身子卻帶著一股臨死也要拉個墊背般的蠻力,死命地拖著李十三那具直往深潭墨泥裡沉的沉重浮屍,吃力地朝著斜下方那片更深、更濃稠的幽暗挪蹭!渾濁泥水裡拖出兩條墨綠色的混濁水帶。
離了潭心翻騰最狠的那口熔岩眼子,水壓更沉,腐臭如同億萬死魚肚爛了腸爛了腐出的腥氣沉沉糊在鼻頭上。渾濁得粘稠如墨汁的潭水光線幾乎斷絕。唯有老蔫死命前拖的方向,潭底更深處淤泥堆積如山的地方,隱隱透出一絲極其極其微弱、冰冷、帶著奇異秩序感的灰蒙蒙光線。那光淡得如同月下隔了百丈冰層望出去的薄雲,卻頑強地刺穿黏稠的死墨,透出點虛幻的氣息。
光線儘頭,隱約是片巨大的、似乎被強行掩埋在厚厚腐泥之下的區域輪廓邊緣!那片區域的邊緣位置,似乎立著一塊……棱角分明、半埋在淤泥中的墨色條石!
老蔫喉嚨裡“咕嚕”一聲,枯爪的指頭離那塊凸出淤泥的墨色石碑隻剩下寸許!指尖已然沾上了石碑表麵滑膩的冰冷泥苔!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實的刹那!
嘩啦!
頭頂墨色的潭水猛地激蕩!一道失控狂亂的森冷劍氣如同失魂的瘋蛟,撕開了幽暗渾濁的水流!“嘶啦”一聲狠狠刮擦過李老蔫死命前伸的枯爪手背!
幾滴粘稠烏黑的血珠混著破碎的冰晶碴子瞬間在水中彌漫開來!
緊接著!數道粘稠如同攪亂的油彩般混亂狂躁的冰寒劍流如同毒蟒般鑽透了汙濁水層!狠狠撞在了老蔫懷裡緊貼襖襟的兩株枯藤花苞之上!
噗嗤!
玄冰墨玉藤上那兩朵本就被扯裂了根基的花苞在這股狂暴凶煞劍氣的衝擊下如同冰做的心臟被狠狠攥碎!花苞猛地向內坍縮!無數細微如同冰棱般的碎裂聲密集爆開!枯藤內部盤踞的萬年寒毒如同被徹底激怒!一股粘稠如同凝脂般的墨綠色寒毒汁液裹著冰針般的碎屑如同垂死的毒蛇昂首!瞬間從枯藤斷裂的核心噴射而出!
墨綠色的寒毒汁液如同炸開的冰霧!濃稠!劇毒!
然而詭異的是!
這一大片混雜著寒毒冰屑的墨綠毒霧並未在水中四散侵蝕!竟似受到某種神秘牽引!絕大部分猛地射向下方李老蔫指尖即將觸碰的那塊墨色石碑!
“噗”地一聲輕響!
墨綠毒漿混雜著冰屑狠狠濺射在那塊半埋淤泥的石碑表麵!
石碑被毒漿覆蓋的瞬間!
嗡!!!
一聲沉悶悠遠、仿佛穿越了億萬年時光、來自古老大地的深沉嗡鳴!驟然從那墨色石碑內部轟然蕩出!
嗡鳴無形!如同投入亙古凍湖的巨石!深沉的地脈震動瞬間穿透粘稠潭水和厚重的淤泥!覆蓋整片潭底!
整個潭底的濃稠墨色水流如同被無形的巨鼓擂動!猛地向上劇烈一“拱”!堆積如山的腐泥層劇烈地震顫、崩塌、滑落!
緊接著!
哢哢嚓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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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道刺目欲盲的慘白色巨大裂痕!如同從深淵沉睡中蘇醒的冰川巨蛇!毫無征兆地在那塊墨色石碑底部的地麵悍然顯現!並沿著某種古老玄奧的軌跡向著四周猛地蔓延擴張!
裂痕所過之處!無數萬載沉淤的墨色腐泥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抹平!生生剝離!露出了底下隱藏了不知多少萬載的驚人真相!
一座!
通體由整塊巨大無比的“玄寒星核鐵”雕琢而成!直徑超過十丈!鑲嵌在潭底整片堅硬的玄墨岩盤中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