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氣凝成了億萬鈞重的玄冰隕石,沉甸甸夯在寒月峰頂每一寸凍得堪比金剛石的地表。空氣黏稠如萬載凍透的藍髓脂膏,每一次費力的喘息都像吸進了滾燙的鐵砂混著冰針,狠狠刮過喉管深處撕裂翻卷的新嫩肉芽。四周死寂無聲,連風也被這極致的玄冰域榨乾了最後一點活力,凍結在無數根犬牙交錯、倒刺天穹的幽藍冰峰之間,如同被掐死在半空的無形冰屍。
峰頂正中,九根玄冰髓柱擎天豎立,如同九根被寒獄巨神掰斷後釘入凍土的殘臂斷爪。柱體深幽如墨藍古潭,內裡沉澱的億萬道細密紋路此刻卻如垂死的巨蟒,搏動得遲滯粘稠,散發出的寒氣不再是凜冽如刀,反而帶著一種深冬老灶火熄滅後積存的陰濕餿悶氣息,夾雜著濃鬱的、如同燒熔千年銅爐後又潑上冰水激出的金屬鏽腥膻味。柱頂平台表麵,那巨大繁複的漩渦狀深藍符咒陣列,邊緣流轉的光芒暗淡如同摻了灰的劣質藍寶石,運轉間發出沉悶疲軟的“嗚……嗡……”低鳴,好似一頭被拴在石碾上熬儘了最後一絲力氣的病牯牛。
符陣核心的漆黑孔洞如同饑餓太久的巨獸口器,雖依舊貪婪吞噬著自天穹光柱中引下的月華冰魄,但其內深處回蕩的已非令人心膽俱裂的沉雄吸扯之力,而是一種仿佛源自垂死者腹腔的、空洞饑餒的低沉“咕嚕”聲。那被引落的光柱也顯疲態,色澤渾濁發汙,像是渾濁溪流裹挾著浮沫泥沙,遠不複精純如液態寒髓的澄澈。柱體本身微微震顫,偶有細碎的冰屑簌簌剝落,尚未墜地便被孔洞的微薄吸力悄然湮滅。
墨玄離枯立於一根髓柱之上,身如玄冰雕鏤。那張覆蓋了萬載冰霜的臉龐死寂依舊,唯有搭在身前、枯瘦得如同千年寒玉木雕枝的雙掌之上,指關節極其細微地繃緊了一瞬——乾裂冰冷的灰玉色皮層被筋肉牽動,無聲皴裂開幾條細如發絲的白痕。
一雙細長如裂穀冰縫的眼睛,透過峰頂稀薄飄浮的冰晶藍霧,死死鎖住下方一道瘦長的人影——那人周身裹著一件色澤混沌難辨的長袍,袍服如活體陰影流淌湧動,立在另一根粗大髓柱的背陰腳下。
瘦長身影紋絲不動,如同一截插入凍土的墨綠怪石。然其緊貼玄冰柱體粗糙晶麵的右掌之中,那枚流淌著汙血般暗紅光澤的骨符,符麵密密麻麻如同群蛆蜷縮的扭曲符文,正無聲卻劇烈地搏動!每一次細微抽搐,都帶得骨符邊緣的暗紅光芒如沸油濺沫般鼓動不息!一股混合了硫磺焦糊的惡息與濃烈血腥的鐵鏽腥氣,透過符咒的波動,悄無聲息地滲入骨髓柱體深處蜿蜒流轉的冰冷紋絡中!
也就在這骨符邪能無聲滲透柱體的間隙!
嗡…嗡…
髓柱核心深處,仿佛被塞入了無形的異物,柱體表麵猛地掠過一陣沉悶窒塞的痙攣!如同被扼住了氣管的巨蟒!連帶柱頂平台邊緣流轉的符咒光暈都為之一暗!那沉悶如病牛的運轉聲陡然尖銳了一絲!
盤坐在陰影中的瘦長身影唇角微微一搐!兜帽深處墨綠色的眼瞳驟然縮成兩點凝固的冰針!右掌緊貼冰柱的指尖猛地向內摳緊!骨符紅光瞬間濃稠如凝血!一股更加粘稠狠戾的魔氣死命催動著灌入柱體深處紊亂的冰魄脈絡!
幾乎同時!靠近這邪法滲蝕之處!
另一根位置略低的玄冰髓柱柱根!原本隻是邊緣光暈略顯黯淡的區域!
毫無征兆地!
傳出幾聲極其輕微!卻又如同冰封巨鼓被捅破蒙皮般的——“撲……簌簌……”
幾縷細微的煙灰色冰塵,混雜著零星幾點粘稠如同乾涸血汙般的深色雜質!如同凍僵傷獸潰爛皮囊下滲出的汙穢膿液!沿著柱根凍結如精鐵的地麵縫隙!
無!聲!淌!出!
煙塵極其微渺,若非細看根本難以察覺。但其中彌漫開的,絕非純粹的冰晶消散氣息!而是混合了一種極其淡薄、卻無比突兀詭異的黴敗枯朽之氣!仿佛塵封億萬年又被強行翻開的腐爛地脈深處散出的陳腐死土味道!
墨玄離枯立柱頂,眼瞼深處微不可察的冰藍寒芒倏然掃過那灘微渺煙塵!那古井無波的臉上,幾道深邃如同古老冰川溝壑的灰白紋路,隱隱繃緊加深了一線!
更深處!遠離這核心符陣鬥法的峰頂凍土低窪!柴頭如同凍透了的土疙瘩,半張臉栽在冰冷腥臭的泥冰碎屑中。亂草窩似的枯黃發梢掛著凝固的血汙冰溜。那條跛腿以一種瀕死彎折的角度扭在背後,凍得烏紫的腳趾從破草鞋的窟窿裡探出,凝著厚冰殼。
他早沒了知覺,整個人如同陷在巨大的寒冰磨盤底下,每一次瀕死的微弱抽氣都像是破爛風箱強行扯開又拍合的碎響。唯有那隻深深插在冰冷粘稠冰泥中、早已凍僵萎縮成雞爪狀的枯手!其手腕被凍裂翻卷的傷口深處,殘餘的最後一絲極其微弱、卻被凝練萬載的寂滅劍意強行壓縮提純至最後一點的生命精氣,在徹底湮滅之前,依舊被某種深植於寒月峰凍土地脈中的無形吸扯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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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強行!抽!拔!而!出!
那點精氣微弱到極致,如風中殘燭,甚至不足一粒麥殼沉實。然而就在這點精氣被峰頂凍土地脈強行抽離柴頭殘軀的瞬息——
噗滋!
一聲極其細微、如同熟透的凍梨被指甲尖輕輕摁破表皮、內裡發黴漿液擠出般濕粘的悶響!
緊貼著柴頭那隻凍僵枯爪的下方凍硬冰泥層!
毫無征兆地!無聲!塌!陷!
一個僅有嬰兒拳頭大小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