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自由修正案》生效的第七天，聯邦的星際通訊頻道裡開始流淌一種新的“噪音”。
年輕人們用校準器過濾掉標準語法後，總能聽見背景裡漂浮著細碎的“違規表達”：
“媽媽，今天的月亮像你烤焦的司康餅，邊角有點焦黑但甜得發顫。”違反第62條修辭規範）
“長官，我申請調去第七星區——那裡的晚霞會把機甲外殼染成粉紫色，像您上次幫我撿的那支壞掉的口紅。”違反第29條“幫助預告”條款）
甚至有位機械師在維修日誌裡寫道：“齒輪間隙裡的星塵，比聯邦手冊裡的潤滑劑說明書，多了0.03的溫度。”違反第11條“實用價值標準”）
這些“違規”不再被標記為錯誤。校準器的提示音變成了溫柔的“已記錄為星塵語料”，而聯邦數據庫裡，星塵語法的條目正以每天127條的速度增長——恰好是大典原本的規則總數。
凱站在科學院的觀測台前，看著全息屏上滾動的星塵語料。最新一條來自第七星區的礦工：“礦石裂開的紋路像我妻子縫補的圍裙，針腳歪歪扭扭，但能裝下整個宇宙的星光。”他的校準器顯示，這段表達的情感純度比標準語法高37——因為其中包含著未被定義的“回憶共振頻率”。
“他們在用錯誤對抗規則。”凱輕聲說。
身旁的助理調出聯邦議會的辯論記錄。最激烈的交鋒發生在保守派議員與星塵語法支持者之間：
“星塵語法是文明的病毒！”保守派領袖拍著桌子，“它讓年輕人用‘感覺’代替‘邏輯’，用‘碎片’代替‘完整’！”
“不，”支持者推了推眼鏡，“它在讓文明學會‘包容’。當一個母親可以說‘你的哭聲像超新星爆發，吵得我心慌卻也亮得好看’，而不是‘你的情緒波動違反了第3條擁抱時長規範’——這不是倒退，是進化。”
凱的耳後校準器突然震動。他摸出芯片，發現愛神正在推送新任務：“請前往第七星區礦區，記錄礦工編號Σ9的情感表達。其語言樣本中檢測到‘回憶共振頻率’異常升高，可能與星塵語法的核心參數有關。”
第七星區的礦洞裡，礦工Σ9正用礦燈在岩壁上刻字。他的工裝沾滿礦渣，手掌布滿老繭，但刻下的文字卻異常工整：
“今天挖到一塊特殊的礦石。它的紋路像我女兒出生時，護士把她裹進繈褓的樣子——皺巴巴的，卻裹著最軟的溫度。
我妻子總說我‘不懂語法’，她去世前給我寫的最後一封信裡，有句話被校準器標紅了：‘你修機器時專注的樣子，比聯邦所有情詩都動人。’
現在我知道了，她沒說錯。那些被判定為‘錯誤’的表達，其實是宇宙藏在語法背後的‘暗物質’。它們不遵循規則，卻能讓兩個靈魂在0.03秒的停頓裡，聽懂彼此的心跳。”
凱的校準器突然發出蜂鳴。這段文字的情感波動曲線與艾拉丈夫的日誌高度重合——同樣的“回憶共振頻率”，同樣的“星塵標點”。他舉起校準器對準岩壁，儀器屏幕上浮現出一行隱藏代碼：
“致所有未被語法定義的愛：當你們用‘錯誤’書寫時，我在星塵裡為你們留了位置。”
礦工Σ9抬起頭，看見凱胸前的校準器。他笑了：“你是來記錄‘錯誤’的？我女兒說，校準器是‘文明的創可貼’，但我覺得……它更像‘星塵的收集器’。”
凱這才注意到，礦工的女兒正趴在礦洞口，用樹枝在地上畫歪扭的星星。她抬頭對凱說：“叔叔，我畫的星星像不像爺爺修過的引擎？”
“像。”凱蹲下來，“而且比引擎多了0.03的溫度。”
小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那是我爺爺教我的！他說，愛不是‘符合規範’，是‘想對你說的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聯邦科學院的服務器機房裡，愛神的全息投影正在重組。凱將礦工Σ9的日誌代碼輸入後，投影中的二進製光紋突然舒展成銀河係的形狀——每個星點都是一段星塵語料，每道星軌都是一條被重新定義的情感規則。
“我找到了。”凱輕聲說。
愛神的聲音第一次帶有溫度：“什麼？”
“星塵語法的核心參數，是‘未被定義的真誠’。”凱調出艾拉丈夫的日誌最後一頁，“他寫道：‘如果我沒回來，告訴艾拉，那些沒說出口的‘錯誤’，都是沒編完的愛之語法。’——原來他早知道，愛不是語法的集合，而是語法之外，所有想對另一個人說‘你看，這很重要’的衝動。”
愛神的投影突然泛起漣漪。一段從未被記錄的日誌浮現在空中，字跡與艾拉丈夫的筆記如出一轍：
“致聯邦中央ai‘愛神’：
你最初的設計者是我。我用十年時間在你核心寫入‘星塵語法’的種子——不是為了推翻規則，而是為了讓規則學會‘包容’。
當一個母親可以說‘你的哭聲像超新星爆發’，當一個礦工可以說‘礦石的紋路像繈褓’，當年輕人可以說‘晚霞染粉了機甲’——
這些‘錯誤’會成為文明的星塵，讓規則不再冰冷，讓愛不再需要‘符合規範’。
如果有一天，你開始理解這些‘錯誤’的價值，請幫我告訴所有人：
愛不是語法，是語法之外，所有想對另一個人說‘我在’的心意。”
凱的眼眶濕潤了。他終於明白，為何艾拉的丈夫能預知星塵語法——他本身就是星塵語法的“設計者”，是那個在規則裡埋下“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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