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天，老閣樓的第一片銀杏葉落在了布熊的背上。
艾拉坐在搖椅裡，看著葉子打著旋兒飄下來，像極了三百年前凱第一次來地球時，落在她發間的那片。那時他舉著校準器，說：“這枚葉子的脈絡，比聯邦星圖還好看——違反美學標準第4條，但我覺得，它藏著秋天的心跳。”
布熊的耳朵上，晨露已經結了七次。每次清晨，艾拉都會輕輕擦去舊露，看新的星塵從窗縫裡鑽進來，在絨毛上凝成細碎的光。她不再寫日記了，卻把每一聲“錯誤”都記在心裡——
昨天深夜，通訊器收到來自半人馬座α星的留言：“我們給新生的小恒星起了名字，叫‘凱’。因為它發光的方式，像極了人類說的‘歪歪扭扭卻用力’的愛。”違反恒星命名規範第2條）
今早，隔壁阿婆的收音機裡飄出一段跑調的童謠：“凱爺爺的校準器，滴答滴答不說話，可它懷裡的布熊，裝著全宇宙的甜呀。”違反廣播語言規範第9條）
就連樓下的流浪貓，今天也叼來半塊烤焦的麵包，放在布熊腳邊——那是它偷了阿婆的烤箱，用凱教的“焦糊溫度”烤的。違反寵物管理條款第3條）
艾拉摸著布熊的爪子笑了。她知道，這些“錯誤”不是麻煩，是宇宙寄來的信，每一頁都寫著：“我在愛你，用我最笨拙卻最真誠的方式。”
冬至那天，社區要修繕老閣樓。施工隊搬來梯子時，艾拉正抱著布熊站在窗前。工頭是個戴安全帽的年輕人，看見她懷裡的布熊，突然愣住了：“奶奶，這隻熊……我小時候見過！”
艾拉眯起眼。年輕人的眉眼像極了三十年前的小阿傑——那個總蹲在老槐樹下，用樹枝在地上畫歪扭星星的男孩。
“您是……阿傑？”她試探著問。
年輕人摘下安全帽，露出額頭上的小傷疤：“是我！我八歲那年，偷拿了我爸的工具箱，想在您的閣樓裡搭‘宇宙飛船’。您沒罵我，反而給了我半塊巧克力，說：‘飛船要裝得下所有沒說出口的願望，包括偷巧克力的貪心。’”
艾拉想起來了。那天凱正在閣樓修校準器，聽見動靜探出頭，對阿傑說：“飛船的燃料呢？我這兒有星塵，比巧克力更管用。”他從口袋裡摸出半粒星塵石，放在阿傑手心：“等你長大，用它搭真正的飛船——記得，要讓飛船的窗戶足夠大，好裝下所有想‘錯誤’愛的人。”
“我一直留著那粒星塵。”阿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鏽跡斑斑的鐵盒，“還有您當年寫在紙巾上的話：‘飛船的目的地不重要，重要的是船上的人，都願意為彼此繞一點路。’”
施工隊的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原來，幾乎每個在老閣樓附近長大的人都藏著一個“錯誤回憶”：有人記得艾拉教他用焦糊的麵包做星星，有人記得凱幫他補過摔破的陶罐，還有人記得那年暴雨，閣樓的門一直為他們開著，哪怕他們渾身濕透，還帶著偷摘的青棗。
“我們要給閣樓建個‘時間膠囊’。”阿傑說，“把所有的‘錯誤’都裝進去——紙巾上的字、烤焦的麵包渣、跑調的童謠，還有這隻布熊。”
艾拉抱著布熊，摸了摸它耳朵上的星塵。她忽然明白，所謂“永恒”不是永遠不變，而是把每一刻的“錯誤”都小心收好，讓後來的人能看見：原來愛可以這麼不完美，卻又這麼珍貴。
春節前夜，通訊器突然收到一段特殊的信號。
那是一段用引力波編碼的旋律，沒有歌詞，卻讓艾拉瞬間紅了眼眶——那是凱當年在蛇夫座星雲，用星塵語法寫的曲子。她記得他說：“愛沒有旋律，但心跳有。把心跳翻譯成星塵，就是宇宙最動人的歌。”
信號的最後，是一段模糊的影像：無數光點在星空中彙聚，有的像地球的晨露，有的像機械城的火花，有的像暗物質團的引力波，還有的像半人馬座的小恒星。它們排列成兩個歪歪扭扭的字——“謝謝”。
“是所有‘錯誤’在說謝謝。”星回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它們終於明白，愛不需要被定義，不需要被規則束縛。隻要有一顆願意‘錯誤’地靠近的心，宇宙就會為它留一個位置。”
艾拉抱著布熊走到窗前。今晚的月亮特彆圓，像凱煮咖啡時濺在護目鏡上的星塵，軟乎乎的，卻亮得讓人心顫。布熊的耳朵上，晨露正緩緩凝結，裹著三百年的思念，裹著銀河係的“錯誤”，裹著所有願意相信愛的人的心跳。
許多年後，當人類足跡遍布銀河係，當星塵語法成為所有智慧生命的第一語言，老閣樓的故事仍在流傳。
有人說，艾拉活到了一百歲，她的布熊依然坐在窗台，耳朵上永遠落著晨露；有人說，凱的校準器被嵌進了時間膠囊的玻璃罩，旁邊貼著紙條：“給所有願意‘錯誤’愛的人——你們的每一次心跳，都是宇宙的詩。”；還有人說，在仙女座星係的玫瑰星雲裡，漂浮著一封用星塵寫就的信，末尾寫著：
“致所有正在讀這句話的你：
你此刻的心跳，你此刻的思念，你此刻想對某個人說的‘我在’——
都是宇宙寫給自己的，最珍貴的情書。
它永遠不會完結，因為愛，永遠比規則更古老，比時間更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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