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被那鏡頭對著，有點不自在，手裡的刻刀頓了頓：“整這些虛頭巴腦的乾啥，活兒好才是正經的。”嘴上這麼說，手上的力道卻穩了，雕玉蘭花的花瓣時，比平時更細致了些。
“這您就不懂了李師傅。”趙磊調整著鏡頭角度，“現在的人就愛看細節，您看這刀路，轉得比小姑娘的辮子還順，粉絲看著稀罕，才願意花錢買不是？”
吳濤在旁邊搭了個小台子，把打包好的吊墜擺上去，對著手機直播：“家人們看過來！剛出爐的‘白露’吊墜，李叔純手工雕的，上麵這層霜花，跟真下了霜似的！就一個，誰搶著算誰的！”
彈幕立馬刷起來：“我要我要！”“多少錢？我出三百！”“四百！”
曉梅在旁邊幫著報價，聲音柔柔的：“家人們彆搶，這吊墜是和田玉的，成本價就五百，咱們一口價八百，保證不賺黑心錢。”
“八百我要了！”一個id叫“玉石迷”的粉絲秒下單，吳濤趕緊點確認，樂得嘴都合不攏：“搞定！感謝‘玉石迷’老板！馬上給您打包發貨！”
李叔雕著玉蘭花，聽著這邊熱鬨，嘴角偷偷翹了翹。雕到花蕊的時候，他忽然停了，轉頭問趙磊：“那鏡頭，能拍著花蕊裡的紋路不？”
“能啊李師傅！”趙磊把鏡頭懟過去，“您雕，我給您特寫！”
李叔“嗯”了一聲，拿起最小號的刻刀，一點點往花蕊裡刻細紋路，那刀工比繡花還細。鏡頭裡，白玉上漸漸顯出細密的花紋，像真的花蕊在慢慢綻開。
直播間裡安靜了幾秒，然後彈幕瘋了似的刷：“我的天！這手藝！”“這得練多少年啊？”“我出兩千，這朵玉蘭花我要了！”
趙磊眼睛瞪得溜圓，趕緊喊：“家人們稍等！這朵還沒雕完呢！雕完了再拍哈！”
吳濤湊過去看鏡頭，咋舌道：“叔，您這手藝，藏得夠深啊！平時咋不拿出這本事？”
“平時雕的是活兒，今兒個……”李叔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今兒個不是有鏡頭照著嘛。”
曉梅捂著嘴笑：“叔還知道給鏡頭麵子呢。”
正忙得熱火朝天，王嬸端著一筐熱包子來了，剛出籠的，冒著白氣。“給你們送早飯！”她嗓門亮，“剛聽趙磊說賣了個八百的吊墜？真行啊小林，咱這巷子總算熬出人頭地了！”
“王嬸快坐！”曉梅趕緊接過包子，“剛出鍋的就是香，吳濤，給王嬸倒杯豆漿。”
吳濤剛倒完豆漿，手機“叮咚”響了一聲，他拿起來一看，跳起來：“我靠！‘玉石迷’又刷了個‘火箭’！說等李叔雕完玉蘭花，他加錢！”
李叔手上的刻刀頓了頓，臉上紅了紅，沒說話，隻是手上的勁兒更勻了，那朵玉蘭花的花瓣，仿佛真的在晨光裡輕輕晃了晃。
趙磊舉著鏡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家人們看到沒？李師傅這是被激勵到了！這朵玉蘭花，絕對是極品！”
陽光越升越高，照在院子裡的原石上，照在李叔專注的臉上，照在吳濤舉著的手機屏幕上，也照在曉梅打包訂單的手上。牆角的牽牛花不知啥時候開了，紫瑩瑩的，順著牆往上爬，像在偷偷看這院子裡的熱鬨。
王嬸坐在旁邊吃著包子，跟曉梅嘮嗑：“我家那口子今早還說呢，以前誰知道這破巷子能有這光景？也就是小林有主意，拉著你叔搞直播，不然你叔那手藝，就爛在肚子裡了。”
曉梅笑著點頭：“主要還是叔手藝好，不然直播也沒人看。”
李叔好像沒聽見，又好像聽見了，雕完最後一刀，把玉蘭花舉起來對著光看，那花瓣薄得能透光，花蕊裡的紋路清清楚楚，像真的吸了晨露。他往鏡頭前遞了遞，聲音有點悶：“看，成了。”
直播間瞬間炸了：“買買買！”“多少錢都要！”“李師傅太厲害了！”
吳濤手忙腳亂地接單，趙磊舉著鏡頭穩如泰山，曉梅趕緊找盒子打包，王嬸在旁邊幫著遞紙巾擦汗。李叔站在那兒，看著眼前的熱鬨，忽然咧開嘴笑了，露出豁了個小口的牙——那是年輕時候雕石頭不小心磕的。
他拿起桌上的豆漿喝了一口，心裡琢磨：這日子，好像比以前有意思多了。
以前總覺得雕石頭是自己的事，雕好了也沒人看，現在才知道，有人看，有人懂，有人為這手藝叫好，是這麼舒坦的事。
牆角的牽牛花又開了一朵，好像也在跟著笑。
李叔那朵玉蘭花，最後被“玉石迷”用五千塊拍走了。錢到賬那天，吳濤非要拉著大家去巷口的小飯館搓一頓，點了個紅燒肘子，還叫了兩箱啤酒，說是“慶祝李大師開張大吉”。
李叔被灌了兩杯啤酒，臉紅得像關公，嘴上直念叨：“瞎花錢，家裡有菜……”
手卻沒停，給曉梅夾了塊肘子肉，又給丫丫剝了個蝦，自己啃著骨頭，豁了口的牙露出來，笑得像個孩子。
“叔，您這手藝，真該早點拿出來亮亮相。”吳濤舉著酒杯，舌頭有點打結，“以前咱守著這小店，跟守著個寶貝疙瘩似的，不知道往外亮，白瞎了。”
“以前哪有這條件。”李叔抿了口酒，“我年輕時候，雕個玩意兒想換點錢，得跑到幾十裡外的集市，還怕被人坑。現在倒好，對著鏡頭雕，全國人都能看著，世道真變了。”
夜影沒喝酒，捧著碗米飯悶頭吃，耳朵卻支棱著聽。他最近雕了個小玩意兒——個咧嘴笑的老頭，豁著顆牙，一看就知道是照著李叔雕的。吃完飯掏出來往李叔麵前一放，沒說話，臉倒有點紅。
李叔拿起小木雕，摸了又摸，眼眶有點濕：“你這小子，嘴笨手不笨。”他把木雕揣進懷裡，跟揣著塊暖玉似的，“等回去給丫丫看，告訴她這是爺爺。”
曉梅看著倆人，偷偷跟林凡說：“夜影哥其實挺細心的，就是不愛說話。”
“他啊，心裡有數。”林凡笑了，“跟他打交道，彆看他說啥，看他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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