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明站在旁邊，手裡拿著塊“巷子魂”的複製件，眼圈有點紅：“我以前總覺得金貴的才是好的，現在才知道，熱乎的才是真的。”
王建軍蹲在青石旁，給太陽花澆水。太陽花迎著光，黃燦燦的，石縫裡的小草也冒了尖。他突然想起李叔的話：“石頭有靈，你對它好，它就對你笑。”
晚上收攤，王建軍躺在青石旁的竹椅上，看著天上的星星。青石上的巷子在月光下泛著白，像真的活了。他摸了摸兜裡的“出師平安扣”，突然覺得這巷子就是塊大石頭，他們都是上麵的刻痕，歪歪扭扭，卻誰也離不開誰。
李叔端著碗湯麵過來，往他手裡塞：“快吃，明天還得雕張老板的茶壺呢。”
王建軍接過碗，呼嚕嚕吃著，覺得這湯麵比啥山珍海味都香。他知道，以後還會有新的石頭，新的故事，但隻要這巷子還在，這夥人還在，手裡的刻刀就永遠有勁兒。
月光照在青石上，照在吃湯麵的年輕人臉上，照在蹲在門口抽煙的老人身上，像給這巷子蓋了層暖被子。明天，又該是熱熱鬨鬨的一天了。
張老板的石頭茶壺雕成那天，他特意請了戲班子來巷口唱了場戲。鑼鼓喧天的，把半條街的人都招來了。他捧著茶壺，跟捧著稀世珍寶似的，逢人就說：“瞅瞅這壺嘴，缺的這小口，跟我那把老壺一模一樣！建軍這手藝，絕了！”
王建軍被誇得臉通紅，一個勁兒往李叔身後躲。李叔笑著推他出去：“躲啥？這是你應得的。”他轉頭對張老板說，“彆光說好聽的，得給徒弟包個大紅包。”
“那必須的！”張老板從兜裡掏出個紅信封，硬塞給王建軍，“拿著，買兩斤好料子，接著給我雕個茶杯。”
王建軍捏著信封，厚度嚇了他一跳，趕緊塞給曉梅：“姐，你幫俺收著，俺怕弄丟了。”
曉梅笑著把錢揣進兜裡，心裡盤算著給王建軍買套新刻刀——他那套舊的，刀刃都磨得快沒了。
戲班子唱到一半，張啟明帶著人來了，還扛著塊大木牌，上麵寫著“巷子故事館”五個字，字是請人寫的，蒼勁有力，看著挺像樣。
“李師傅，我把店重新裝修了，就等您的作品撐場麵呢。”張啟明指著木牌，“這牌子您看還行不？不行我再換。”
李叔瞅了瞅：“字還行，就是少點煙火氣。讓建軍去刻幾個小字，‘包子香，茶煙繞’，添在底下。”
張啟明眼睛一亮：“好主意！就這麼辦！”
王建軍拿著刻刀，在木牌底下慢慢刻。他的字還是有點歪，但“包子香”的“香”字，下麵的“日”刻得圓圓的，像個冒熱氣的包子；“茶煙繞”的“繞”字，最後一筆彎彎曲曲的，真像茶館飄出的煙。
“有這倆字，牌子活了。”李叔點了點頭，轉身對張啟明說，“故事館開業那天，我讓建軍雕個‘全家福’，把巷子裡的人都雕進去。”
張啟明樂得合不攏嘴：“那太好了！我保證給它弄個最好的位置，打聚光燈照著！”
日子就像張老板茶壺裡的茶，慢慢熬著，越熬越有味道。王建軍每天除了雕活兒，就跟著李叔學認料子。李叔教他看玉的“水頭”，說“好玉像剛洗過的菜，潤得能掐出水”；教他摸石頭的“脾氣”，說“硬石頭得軟著來，軟石頭得硬著雕”。
曉梅把王建軍雕壞的碎料收集起來，串成了風鈴，掛在店門口。風一吹，叮叮當當作響，像石頭在唱歌。有遊客覺得新鮮，非要買，曉梅就說：“不賣，這是我們建軍哥的成長記錄。”
吳濤的直播間越來越火，他不光直播雕活兒，還直播巷子裡的日常——王嬸揉麵，張老板沏茶，老李頭收廢品，連夜影雕木頭的樣子，都成了粉絲追更的內容。
“家人們快看，這就是生活的煙火氣！”吳濤舉著手機，對著院裡的太陽花拍，“比那些網紅打卡點真實多了！”
有天晚上，王建軍做了個夢，夢見自己雕的石頭都活了。“巷子深”玉牌上的桃樹，開出了真的桃花；“王嬸的包子”，冒出了熱氣；張老板的茶壺裡，泡著碧綠的茶葉，茶煙繞著巷子飄了一圈又一圈。
他笑著醒了，發現李叔還在院裡雕活兒。月光照在師傅身上，銀絲般的頭發泛著光，手裡的刻刀在石頭上走，“沙沙”的，像在跟石頭說悄悄話。
“師傅，您咋還不睡？”王建軍披了件衣服走過去。
“睡不著，雕會兒活兒踏實。”李叔把手裡的石頭往他麵前遞了遞，“給你留的，雕個自己吧。”
石頭不大，卻很溫潤，上麵天然帶著塊淺色的斑，像個笑模樣。王建軍心裡一熱，拿起刻刀，慢慢往石頭上蹭。他雕的自己，蹲在地上，手裡拿著鈍刀子，旁邊堆著歪歪扭扭的石頭，臉上帶著傻乎乎的笑。
“這才像你。”李叔看著石雕，突然歎了口氣，“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比你還笨，雕壞的料子能堆成山。你師爺總說我，‘笨不怕，就怕不用心’。”
王建軍沒說話，手裡的刻刀卻更穩了。他知道，師傅這是把心裡的話都揉進這石頭裡了。
巷子故事館開業那天，來了好多人。張啟明把“巷子全家福”石雕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聚光燈照著，石上的人個個都帶著笑——王嬸的包子褶，張老板的茶壺嘴，老李頭的鐵鉤子，夜影的木頭，曉梅的書，吳濤的手機，李叔的刻刀，還有自己手裡的鈍刀子，都清清楚楚的。
劉老師站在石雕前，看了半天，突然說：“這哪是石雕啊，這是把日子刻進石頭裡了。”
王建軍看著石雕，突然覺得眼睛有點濕。他想起剛來時，連磨坯子都手抖，現在卻能雕出這麼多人的故事。這巷子，這夥人，就像塊溫潤的好玉，把他這塊糙石頭，慢慢磨出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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