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惡臭,以及身下冰冷刺骨的汙水觸感,將周塵的意識從突破的餘韻中拉回現實。
廢棄的下水道支線管道深處,一片狼藉。巨大的化蛇屍體橫陳在地,暗紅色的血液在布滿灰塵的地麵上蜿蜒流淌,散發出濃烈的腥氣和洪荒煞氣。破碎的鱗甲、斷裂的鋼筋、被巨力砸開的混凝土碎塊散落四周,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場野蠻而高效的獵殺。
周塵盤膝坐在相對乾燥的角落,赤裸的上身覆蓋著灰黑色的劫紋,此刻正如同活物般緩緩流動、明滅,貪婪地汲取著空氣中殘留的、源自化蛇的磅礴生命精華和洪荒煞氣。汗水混合著暗紅的蛇血和灰黑的汙垢,順著他精悍的肌肉線條滑落。他緩緩睜開雙眼,瞳孔深處那片幽潭平靜無波,卻比之前更加深邃,仿佛吞噬了更多的黑暗。
應劫境中期,穩固。
丹田內,灰珠的體積似乎縮小了一圈,卻更加凝練、深邃,如同宇宙中一顆冰冷的微型黑洞。覆蓋其上的金色符籙,裂痕進一步擴大、加深,核心處甚至崩開了幾道明顯的縫隙,透出更加純粹、更加冰冷的灰黑色劫力光輝。一股遠超之前的磅礴力量感,在四肢百骸流淌,如同被馴服的洪流,心念所至,如臂使指。
代價是巨大的。經脈撕裂又強行修複的劇痛餘韻仍在身體深處隱隱作痛,皮膚下仿佛還殘留著與熵能鎖鏈、冰火雙息、以及最後吞噬烙印與封印之力交鋒時的麻木與灼燒感。但這一切,都被新生的力量感和境界突破帶來的掌控感所覆蓋。
他攤開左手。掌心處,那點來自祭壇陶罐的暗紅烙印,顏色徹底黯淡,如同一個真正的、深色的傷疤。覆蓋其上的那層灰暗熵能封印也沉寂下來,如同最堅固的枷鎖。兩種更高層次力量的交鋒暫時平息,被劫紋和灰珠強行壓製、消化了一部分,但隱患猶在。
此地不宜久留。化蛇的血腥味和殘留的洪荒氣息,如同黑夜裡的燈塔。龍組的“天羅”雖然暫時撤去,但無形的網依舊籠罩。秦老鬼背後的“山主”也絕不會善罷甘休。
周塵站起身。覆蓋劫紋的皮膚下,劫力無聲奔湧,驅散著下水道的陰寒和粘膩感。他需要一處更隱蔽、更“普通”的地方,徹底沉澱力量,消化所得,同時…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掩護。
念頭轉動間,丹田灰珠微微一震,符籙裂痕中透出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漣漪擴散開去。他清晰地“看”到,這片廢棄下水道網絡的出口之一,正連接著…城南工業區邊緣的一條排汙渠。
工業區…恒信舊貨回收公司…
一個念頭清晰浮現。
他需要回去。回到那個充滿鐵鏽、塵土和汗味的倉庫。回到“周塵”這個身份裡。在平凡中磨礪心性,在喧囂裡沉澱力量。大隱隱於市,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周塵循著水流的方向和感知的指引,在迷宮般的下水道中快速穿行。片刻後,他推開一個鏽蝕的鐵柵欄,從一處極其隱蔽的排汙口鑽出,重新回到了被灰霾籠罩的工業區邊緣。
晨曦微露,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周塵沒有立刻前往倉庫,而是在一處廢棄廠房後找到一處早已乾涸的消防栓,用冰冷刺骨的自來水粗暴地衝洗掉身上大部分的蛇血和汙垢。換上一套藏在背包裡備用的、同樣洗得發白的工裝外套袖口和前襟還殘留著無法徹底洗淨的深褐色汙漬——龍哥的血和煞氣殘留)。做完這一切,他才如同一個真正的夜班歸來的疲憊工人,拖著看似沉重的步伐,走向“恒信”倉庫。
推開沉重的倉庫大門,熟悉的喧囂瞬間將他包圍。叉車的轟鳴、金屬碰撞的脆響、工人的吆喝…空氣中混雜的鐵鏽、塵土、機油和隔夜垃圾的複雜氣味,帶著一種奇特的、屬於人間的真實感。
“周哥早!”
“周哥!”
“周哥,您來啦!”
幾個工人看到他,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計,臉上堆起比以往更加殷切、甚至帶著點諂媚的笑容打著招呼。聲音不大,卻足以讓附近區域為之一靜。昨天單手提起螺紋鋼的“神跡”,經過一夜發酵,已經成了倉庫底層江湖裡近乎傳說的談資。敬畏,已經深入骨髓。
周塵腳步微頓,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微微頷首,算是回應。表情依舊沒什麼變化,但那無形中散發出的、仿佛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沉凝氣場,讓那幾個工人臉上的笑容更加小心,腰背都不自覺地彎了幾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些目光中的敬畏,如同實質的絲線纏繞過來。他需要習慣這種注視,如同習慣力量的重量。
他徑直走向堆放重物的區域。那裡,新到了一批報廢的汽車底盤和發動機,扭曲的鋼鐵巨獸散發著濃烈的機油和金屬腥氣。
張胖子腆著標誌性的啤酒肚,正對著一個愁眉苦臉的王工頭唾沫橫飛:“…下午!必須清完!耽誤了東家的事,你我都吃不了兜著走!多叫幾個人!上液壓頂…”一轉頭看到周塵,綠豆小眼瞬間爆發出比昨天更亮的光芒,臉上的不耐煩如同川劇變臉,瞬間換成了近乎諂媚的燦爛笑容,三步並作兩步就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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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我的周哥!您可算來了!”張胖子親熱地這次帶著明顯的討好)想拍周塵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訕訕地收了回來,隻搓著胖手,“看看!看看!又來了批硬骨頭!就知道沒您鎮不住場子!這幫廢物,折騰一早上,連個發動機都挪不動窩!”他指著幾個工人正圍著的一台鏽跡斑斑、布滿油汙的v8發動機,語氣誇張。
王工頭和那幾個拿著撬杠、滿頭大汗的工人,臉上露出尷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憤,卻沒人敢吭聲。目光都聚焦在周塵身上,帶著複雜的情緒——敬畏、期待,還有一絲…見證奇跡的意味。
周塵沒理會張胖子的聒噪。他的目光落在那台沉重的發動機上。丹田內,灰珠緩緩旋轉,符籙裂痕中透出的劫力沉凝如汞。他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樣,刻意引導灰珠氣息去“減負”物理的重量。踏入應劫境中期,對劫力的掌控已入微,對“力”的理解更是今非昔比。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台鋼鐵造物的重心,以及那些因鏽蝕、變形而產生的脆弱應力點——那是屬於這台機器的“劫數”。
他走到發動機旁,並未立刻動手。而是伸出左手,食指指尖,極其輕微地觸碰了一下發動機側邊一處厚厚油汙覆蓋的鏽蝕螺栓。
嗡…
一種極其微弱、但清晰的“衰敗”感,順著指尖傳來。金屬本身在漫長歲月和惡劣環境中積累的“鏽蝕”、“疲勞”的“劫數”節點,在《劫運道經》“引”之奧義的微妙感應下,清晰可見。
他收回手指,目光平靜。然後,伸出雙手,並未像昨日那樣單手逞威,而是如同一個真正有經驗的工人,穩穩托住了發動機底部幾個相對堅固的著力點。腰身下沉,核心力量瞬間爆發,動作沉穩而精準。這一次,他刻意收斂了大部分非人的力量,隻動用了被劫力淬煉後、遠超常人但尚在“合理”範圍內的體魄之力。
“起!”
低沉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在周圍所有人驚愕又帶著“果然如此”的目光注視下,那台沉重的發動機,被周塵穩穩地抬離了地麵!動作不快,卻異常平穩,沒有絲毫搖晃!油汙和鏽屑簌簌落下。
“嘶…”
“真…真抬起來了…”
“這力氣…簡直神了…”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吸氣聲和低語。震撼依舊,但多了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王工頭眼神複雜,張胖子則激動得臉上的肥肉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