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籠罩著劫運神庭。焦風嗚咽,卷動著劫旗上凝固的血汙,也卷動著平台上殘留的毀滅氣息與淡淡的、源自輪回源息的溫潤餘韻。商羊半跪在地,雙臂分彆支撐著昏迷的周塵與青瑤。她的臉色比身後的骸骨壁壘更加蒼白,清冷的眸子掃過兩人,如同掃描兩件瀕臨破碎的精密儀器。
周塵眉心,那枚被青碧與土黃微芒交織的時光龍符依舊在溫潤玉色與冰冷幽藍間劇烈閃爍、拉鋸,每一次閃爍都牽動著他混亂虛弱的氣息,心口混沌蓮印幽光黯淡,劫種蓮子表麵的裂痕觸目驚心。青瑤則安靜地靠在商羊臂彎,氣息微弱但趨於平穩,臉上殘留著痛苦後的疲憊,眉心處一點融合了神性與人性的琥珀色微光若隱若現,仿佛風暴過後沉澱的沙金。
下方,不周山虛影的光芒已微弱如風中殘燭,在殘餘巫族戰士以精血為燃料的維係下,勉強維持著最後的輪廓,隔絕著焦土空洞中無名古神愈發暴怒的意誌嘶鳴。鐵手與副統領的殘軀已被收斂,戰士們沉默地用焦土堆起簡陋的石塚,悲憤壓抑在死寂之中。那麵劫旗,依舊被孩童緊緊攥在手中,成為這片絕望焦土上唯一的亮色。
“商羊大人!”一名傷勢較輕的巫族戰士艱難地攀上平台,聲音嘶啞,“磐石虛影……撐不住了!地底那穢源箱子還在不斷外泄死氣,汙染地脈,古神的意誌越來越狂暴!我們……”
他的話被一陣奇異的嗡鳴打斷。
嗡——!
並非來自焦土,也非來自九天,而是源自神庭之外,那昏沉破碎的妖雲深處!一道清冽、宏大、如同星河流轉般的意誌波動,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戰場的壓抑死寂!
緊接著,一艘通體由瑩白如玉的奇異木材構築、形似展翅巨鳥的龐大飛舟,破開厚重的妖雲,緩緩駛入神庭的視野範圍!飛舟表麵流淌著銀色的星輝紋路,散發出磅礴而純淨的生命氣息,與下方焦土的死寂形成鮮明對比。舟首,一麵繡著通曉萬物之眼的瑞獸圖騰的旗幟獵獵飄揚!
白澤!他們終於來了!
飛舟並未靠近神庭,而是懸停在安全距離之外。舟首,數道身影顯現。為首者,是一位身著星月長袍、手持一柄流淌著星輝的玉質羅盤的老者。他麵容清臒,眼神深邃如古井,氣息淵渟嶽峙,正是白澤一族的長老——星樞子。他身後,數名氣息強大的白澤族人或背負書卷,或手持奇門法器,目光沉凝地掃視著下方滿目瘡痍的戰場,最終聚焦在懸空的神庭之上,尤其是商羊和她臂彎中昏迷的兩人。
星樞子的目光穿透空間,落在商羊身上,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商羊道友,預知者。洪荒碎片撞擊,妖霧泄世,燭龍顯蹤,更有無名穢源肆虐……此間災劫,已遠超預料。”他的目光掃過周塵眉心的龍符和青瑤眉心的琥珀微光,瞳孔深處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精光,“看來,神庭之主與這位……輪回使者,付出了慘重代價。”
商羊強撐著站直身體,將昏迷的兩人小心平放在骸骨平台上,直麵星樞子,聲音雖虛弱卻依舊清冷:“星樞子長老。代價已付,前路未明。白澤攜建木而至,是援手,還是……觀劫?”
星樞子並未直接回答,他手中星盤微微轉動,無數細密的銀色光點如同星辰般在羅盤上明滅流轉,似乎在推演計算著什麼。片刻,他緩緩道:“建木生機屏障已在外圍布下,可暫阻妖霧侵蝕與地脈死氣蔓延,為這片焦土爭取喘息之機。”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銳利,“然,穢源核心不除,古神意誌不散,此間終將化為歸墟廢土。神庭之主所持劫道,破滅中孕新生,然其道域根基受創,更受燭龍錨定,前路凶險,恐難承此重。”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商羊身上,帶著審視:“商羊道友,預知所見,此局生機何在?”
商羊深吸一口氣,壓下神魂的刺痛。她雙手再次按在黯淡的源髓晶石上,不顧反噬,強行催動預知之力!清冷的眸子瞬間被一片混沌的星芒取代!
嗡!
源髓晶石勉強亮起微弱光芒,一道更加凝練卻極其不穩定的乳白光柱射向下方焦土深處——那被周塵空間利刃重創、依舊在逸散穢源波動的殘破銀白箱子!
預知視野瞬間切入!
她“看”到:
殘破箱體如同一個潰爛的傷口,精純的穢源如同黑色的膿血,不斷滲透進哀嚎的大地脈絡,滋養著焦土空洞深處那暴怒的古神意誌。
箱體缺失的斷口處,殘留的混沌青黑湮滅電芒如同跗骨之蛆,頑強地侵蝕著穢源結構,竟在緩慢地……分解轉化著部分穢源!但轉化出的並非生機,而是一種更加混亂、充滿不祥氣息的灰暗能量!
更深處,那古神意誌的核心,一股粘稠冰冷的貪婪意念,如同毒蛇般鎖定著箱體,似乎在汲取這外泄穢源的同時,也試圖……反向侵蝕那殘留的湮滅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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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推演:若放任不管,箱體將在古神意誌與自身崩解的雙重作用下徹底爆開,釋放出足以汙染方圓萬裡的穢源風暴!若強行摧毀,殘留的湮滅之力與穢源混合,極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連鎖異變,甚至……撕裂空間,打開通往未知穢淵的通道!而唯一能相對“安全”處理此物的……是周塵體內那新生的、蘊含破滅與守護道韻的劫種蓮子!但此刻蓮子受創嚴重,強行吞噬無異於飲鴆止渴!
“噗!”商羊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預知視野中斷,身體踉蹌後退,靠在骸骨壁壘上,臉色慘白如金紙。她喘息著,看向星樞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一絲……決絕。
“生機……在險峰!”商羊的聲音帶著血沫,“穢源信標已成毒瘤,毀之則劇毒擴散,留之則滋養古神!唯一相對可控之法,需借神庭之主劫種之力,但……”她看向昏迷的周塵,未儘之意不言而喻。
星樞子眼中精光一閃,似乎印證了某種推測。他撫摸著手中的星盤,緩緩道:“看來,預知所見與吾族推演不謀而合。劫種乃破局關鍵,然其主重傷,道域不穩,更有燭龍枷鎖在身,強行催動,恐道崩身隕。”
他話鋒再次一轉,目光投向遠方那片被洪荒碎片撞擊撕裂、時空亂流隱隱波動的區域:“然,天不絕人路。商羊道友,之前你燃魂所鎖之坐標……可是指向那傳說中的——金鼇島遺跡?”
商羊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白澤的意圖!他們攜建木而來,並非單純救援,更重要的目標,是金鼇島!是想借神庭之力,或者說,借周塵的劫道,去探索那封神之戰的遺跡,焚毀封神榜投影!
“是又如何?”商羊聲音冰冷,“神庭之主如今狀態,如何能行?”
星樞子微微一笑,那笑容卻帶著智者的深意與一絲不容拒絕的強勢。他手掌一翻,星盤光芒大放!一道由無數銀色星軌交織而成的、殘缺卻玄奧無比的陣圖虛影投射在空中!
“此乃吾族秘藏——周天星鬥大陣殘卷!”星樞子的聲音帶著誘惑,“雖為殘卷,然其引動諸天星力、鎮壓時空、梳理法則之能,或可助神庭之主暫時穩定道域裂痕,壓製燭龍枷鎖反噬,爭取一線恢複之機!更可助我等,突破時空亂流,抵達金鼇島!”
他凝視著商羊:“以此為交換,神庭需與我白澤結盟,共探金鼇!焚偽榜,揭聖謀!此,或為滌蕩穢源、重定乾坤之始!”
權謀的籌碼,赤裸裸地擺在了麵前!
就在商羊心中權衡、白澤長老靜待答複的瞬間——
轟隆隆隆——!!!
一陣沉悶卻源自地底最深處的劇烈震蕩,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整個磐石區!震蕩之猛烈,遠超之前古神吞噬地脈!神庭劇烈搖晃,骸骨壁壘發出刺耳的斷裂聲!下方勉強維係的不周山虛影,在這突如其來的震蕩中,如同脆弱的琉璃,轟然碎裂!化作漫天流散的土黃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