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道青蓮的灰寂,是連絕望都能凍結的絕對死寂。
蓮台碎片上,厚厚的灰色塵埃如同凝固的骨灰,覆蓋著一切。那層籠罩枯萎巨蓮的灰白光暈無聲流淌,不帶一絲溫度,隻有終結了萬古紀元後沉澱的漠然。空氣沉重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冰渣,帶著剝奪生機的寂滅氣息。
周塵半跪在塵埃裡,暗金色的血液順著下頜滴落,砸在灰白的蓮台表麵,瞬間被吸收,不留一絲痕跡。左臂劫骨劇痛鑽心,灰白色的冰裂紋路如同乾涸河床的龜裂,蛛網般蔓延,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流轉都帶來撕裂般的反噬。心口蓮印中的混沌青蓮坐標與劫種蓮子沉寂得如同頑石,被此地更高級彆的死寂死死壓製。眉心那枚暗金血契龍符冰冷沉重,如同嵌入顱骨的枷鎖,宣判著此地即是契約的終點,亦是試煉的囚籠。
他艱難地抬頭,視線掃過身側。
青瑤蜷縮在離他不遠的塵埃中,身體微微顫抖,如同寒風中的枯葉。那張曾經清麗的臉龐,此刻被猙獰的土黃神性裂痕徹底覆蓋,如同被粗暴打碎的琉璃麵具。眉心的琥珀神輝徹底熄滅,隻留下一個黯淡的凹痕。守心玉佩緊貼在她胸口,溫潤的白光微弱得如同呼吸,頑強地護住她最後一點心脈,也維係著鐵手那微不可察的生命之火。
鐵手伏在她身下,那貫穿後背的猙獰傷口暴露在灰寂的空氣裡。暗紅的穢力被此地的寂滅氣息壓製,不再如活物般蠕動,但傷口本身已是一片焦黑,邊緣血肉翻卷,散發著衰敗的死氣。他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隻有喉間偶爾發出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舊風箱般的抽氣聲,證明著生命尚未徹底離去。
更遠處,那名僅存的冰封巫族戰士麵朝下撲在塵埃裡。覆蓋身體的灰白冰晶在蓮台寂滅光暈的侵蝕下,如同陽光下的薄雪,無聲地消融、剝落,露出下麵青灰色的、毫無生機的皮膚。屬於他的最後一絲氣息,如同被風吹散的輕煙,徹底消失在冰冷的灰寂中。
無聲的死亡,比歸墟暗潮的咆哮更令人窒息。
周塵的心沉入穀底。青瑤神性反噬,本源枯竭,人格在撕裂的邊緣。鐵手命懸一線,穢力深入骨髓,生機隨時斷絕。唯一的援手,那名忠勇的巫族戰士,已化為蓮台上一捧冰冷的塵埃。而他自己,道域被壓製,劫骨瀕臨崩碎,燭龍的血契如同懸頂之劍。
絕境。
“青瑤……”周塵的聲音嘶啞乾澀,如同砂紙摩擦。他強撐著劇痛的身體,試圖挪動過去查看她的狀況。
就在他指尖即將觸碰到青瑤冰冷手臂的刹那——
“呃……啊——!”
青瑤的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覆蓋臉龐的土黃神性裂痕驟然爆發出刺目的光芒!一股冰冷、浩瀚、充滿絕對法則意誌的後土神力,如同被壓抑到極點的火山,轟然從她體內爆發出來!
不再是守護的輪回源息,而是純粹的、帶著神隻威壓與不容忤逆意誌的鎮壓之力!
土黃色的神光以她為中心猛地炸開,形成一道凝練的衝擊波!周塵猝不及防,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
砰!
他整個人被狠狠掀飛出去,重重砸在蓮台邊緣,口中噴出的暗金血液在空中拉出一道淒厲的弧線,瞬間被灰寂的光暈吞噬。左臂劫骨受到劇烈衝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嚓”聲,一道新的、更深的裂痕在灰白的骨麵上蔓延開來!
“神職……高於凡塵……坐標……不容有失……”冰冷、毫無情感起伏的神諭,從青瑤後土)口中發出。她掙紮著從塵埃中坐起,動作僵硬而機械。那雙睜開的眼眸,徹底被純粹的土黃神光占據,屬於青瑤的悲憫、痛苦、掙紮,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俯瞰螻蟻、執行法則的絕對冰冷。
她的目光甚至沒有掃過身下氣息奄奄的鐵手,仿佛那隻是一塊路邊的頑石。她的視線死死鎖定在周塵身上,更確切地說,是鎖定在周塵心口那被壓製的混沌青蓮坐標上!
“交出……青蓮坐標……開啟……輪回井……”後土冰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緩緩抬起手。土黃色的神光在她掌心彙聚,並非治愈,而是凝聚成一道充滿鎮壓與剝奪氣息的法則鎖鏈!鎖鏈的尖端,直指周塵心口!
神性徹底壓製了人性!後土的意誌,在此刻完全主宰了這具軀殼!她要強行奪取青蓮坐標,去完成她心中至高無上的神職——開啟輪回井!鐵手的生死,袍澤的犧牲,乃至周塵的存在,在她眼中都不過是達成目標的工具與代價!
“後土!你他媽看看他是誰!”周塵目眥儘裂,強忍著劇痛撐起身體,指著塵埃中瀕死的鐵手,咆哮聲在死寂的蓮台空間裡回蕩,帶著滔天的悲憤與屈辱!“看看這為你流儘最後一滴血的巫!看看這葬身歸墟的袍澤!這就是你守護的輪回?!這就是你所謂的神道?!”
咆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絕對理性的神性之海中甚至激不起一絲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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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土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掌心的法則鎖鏈光芒更盛,帶著冰冷的審判意味,緩緩延伸向周塵。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青瑤胸口那枚緊貼肌膚的守心玉佩,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決絕的溫潤白光!那光芒不再是守護的屏障,而是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悲壯,化作一道凝練的光劍,狠狠刺入後土抬起的手臂!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按上寒冰!土黃神光凝聚的法則鎖鏈被白光刺中的部位,瞬間發出刺耳的“滋滋”聲,光芒一陣紊亂!後土那冰冷無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如同精密儀器被乾擾的凝滯!
“守護……非神賜……乃……心之所向……”一個極其微弱、卻帶著巨大痛苦和無比堅定意念的聲音,仿佛從神魂最深處掙紮出來,在青瑤後土)的意識中響起!是青瑤殘留的人性碎片!在守心玉佩的拚死反擊下,發出了最後的呐喊!
這來自靈魂內部的呐喊與反抗,讓後土的動作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