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洲沐雨祖地的硝煙尚未散儘,劫焰城卻已陷入死寂的寒冬。
枯萎。無邊無際的枯萎。
曾經象征著生機與希望的淨濁林海,此刻儘數化作了覆蓋大地的、脆弱灰敗的餘燼。風一吹,便揚起漫天灰黑色的塵埃,帶著草木腐敗的酸敗與一絲殘留的汙穢腥甜,如同為新紀元披上了喪服。焦土祭壇上,那截建木殘枝光澤黯淡,頂端焦黑的斷口觸目驚心,僅存的幾片葉子也蔫蔫地垂著,仿佛隨時會凋零。
死寂的不隻是環境,更是人心。
巫族戰士沉默地巡邏在變得空曠蕭索的城牆上,圖騰石杖頓地的聲音沉重而壓抑。妖族失去了往日的喧囂,許多妖兵望著枯萎的林海方向,金色的豎瞳中充滿了茫然與失落。凡民蜷縮在簡陋的石屋內,孩童的哭聲都顯得有氣無力。絕望的氛圍,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劫焰城中央,三誓碑依舊矗立,但其上流轉的赤金暗金光芒已微弱到近乎熄滅,如同風中殘燭。碑下,蘇墨盤膝而坐,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紊亂。強行引動劫種最後之力、重燃地脈劫焰的反噬,幾乎抽乾了他的本源。他閉目調息,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體內撕裂般的劇痛,更牽動著對山巔那一點微弱存在的無儘擔憂。
不周山巔,氣氛更是凝重如鉛。
青瑤臉色蒼白,嘴角還殘留著未乾的血跡。她強行壓製著輪回井因劫種虛弱而再次出現的不穩定波動,大部分心神卻死死鎖定在劫燼青蓮蓮心處。
那裡,那一點暗金劫種的光芒,微弱得如同即將熄滅的星火。其搏動間隔變得極長,每一次微弱的閃爍,都仿佛用儘了全力,傳遞出一種深入骨髓的虛弱與沉寂。劫種周塵)的氣息,如同沉入了無光的深海,對外界的感知降到了最低點。青瑤拚儘全力輸送著精純的輪回生機,試圖滋養那微弱的核心,卻如同石沉大海,收效甚微。
“星樞推演結果。”白澤的聲音打破了山巔的沉寂,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他頭頂的星雲投射出一片複雜的能量圖譜,核心正是那微弱到極致的劫種光點。“劫種核心能量層級,較危機前峰值下降89.7,恢複速率低於預期閾值0.03,陷入深度‘規則性休眠’。強行喚醒或過度刺激風險係數:99.8,可能導致核心結構永久性崩解。”
他的目光掃過青瑤擔憂的臉龐,最終落在蘇墨身上,帶著一種冰冷的審視:“聖主魯莽之舉,雖暫解東洲之危,卻導致平衡核心重創,新紀元根基動搖!此責,無可推卸!”
蘇墨緩緩睜開眼,眼中布滿了血絲,卻沒有反駁。身體的劇痛遠不及內心的沉重。白澤的指責像冰冷的刀子,但他知道,對方陳述的是事實。
“當務之急,是穩固根基,防止進一步惡化。”白澤的星雲再次變幻,指向山下枯萎的林海和虛弱的建木,“淨濁林海枯萎,導致區域性地氣失衡,汙穢殘留加速侵蝕。建木母體活性持續衰減,已無法有效調和劫種逸散的微弱道韻。惡性循環正在形成!”
他眼中星芒銳利,聲音斬釘截鐵:“建議執行‘肅清協議’:第一步,以燭龍空間之力,剝離枯萎林海區域所有表層土壤含汙穢殘留及腐敗餘燼),轉移至歸墟古道深層封印!第二步,以星樞算力引導剩餘建木生機,收縮防護圈,僅維持核心祭壇區域活性!第三步,發布最高戒嚴令,非必要人員不得靠近劫種與建木核心區,最大限度減少乾擾源!此乃當前最優解,可最大限度延緩根基崩潰!”
剝離土地!收縮防護!隔絕人群!
這方案冷酷到了極致,如同給垂死的病人截肢斷食!它將徹底斷絕林海複蘇的可能,將劫焰城變成一座孤懸在荒蕪死地上的堡壘,更會將無數依賴林海邊緣生存的凡民推向絕境!
“不行!”蘇墨猛地站起,牽動傷勢,劇烈咳嗽,卻目光灼灼地逼視白澤,“剝離土地,等於斷絕地脈生機循環!收縮建木,無異於飲鴆止渴!隔絕人群?那些凡民怎麼辦?讓他們餓死在城外嗎?白澤先生,你眼中隻有冰冷的數字和最優解,可曾看到那些活生生的人?!”
“正是為了更多‘活生生的人’能夠活下去!”白澤毫不退讓,星樞光芒大盛,推演出無數因汙穢擴散、地氣失衡導致的災難性畫麵,“放任枯萎區域汙染持續,地氣失衡加劇,最終結果將是整個劫焰城區域生態徹底崩潰!屆時,死的不僅是城外凡民,城內所有人,包括你、我、青瑤大人,甚至劫種本身,都將玉石俱焚!犧牲局部,保全整體,此乃守護大局之必然!”
“守護大局,不是拋棄同袍!”蘇墨的聲音帶著悲憤,“劫種神主)化道,是為眾生開生路!不是讓你我替他劃定誰該活,誰該死!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就絕不能放棄!枯萎林海……我來想辦法!”
“你想辦法?”白澤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憑你重傷之軀?憑那些被‘永續討債’嚇破了膽的新生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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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爭論如同冰火碰撞,將山巔凝重的氣氛推向了新的頂點。青瑤看著針鋒相對的兩人,感受著劫種那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脈動,心中充滿了無力與焦灼。
而山下,枯萎的林海邊緣。
林風和幾個同樣迷茫的新生代劫修,正麻木地清理著腐敗的灰燼。刺鼻的氣味,死寂的環境,城內壓抑絕望的氛圍,以及隱約傳來的山巔爭吵聲,如同巨石壓在心頭。
“林風哥……我們……真的還有希望嗎?”一個年紀更小的少年聲音帶著哭腔,看著手中一碰即碎的枯葉,“家沒了……林子沒了……聖主重傷……連……連神主化作的劫種都……”他說不下去了,眼中是徹底的灰暗。
林風的手死死攥著一把灰燼,指節發白。他想起立碑時自己的質疑,想起蘇墨“責任永無儘頭”的回答,想起妖族裂風統領看到林海枯萎時的暴怒,想起巫族山嶽大祭司守護聖山的堅定……還有此刻,腳下這片象征著死亡的餘燼。
迷茫、恐懼、愧疚、不甘……種種情緒在他胸中翻騰。他猛地將手中的灰燼狠狠砸在地上!
“啊——!!!”他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雙拳緊握,體內那點微弱的劫焰不受控製地竄起,在枯敗的灰燼背景中,顯得如此渺小而無助。
就在他體內劫焰竄起的刹那——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堅韌的暖意,如同黑暗中劃過的螢火,瞬間掠過他的心頭!這股暖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仿佛源自腳下這片死寂的餘燼深處?更仿佛……與遠方山巔那微弱到極致的劫種脈動,產生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共鳴?
林風猛地一怔,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踩著灰燼的腳。
也就在這時——
“咦?你們看!”旁邊另一個新生代劫修突然指著不遠處,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