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粘稠的膠水,再次籠罩了沼澤與山林的交界地帶。
硝煙和血腥味被濕潤的泥土氣息艱難地中和著,殘餘的槍聲仿佛還在耳膜裡回蕩。
胡力站在那片剛剛被血與火洗禮過的蘆葦蕩邊緣,腳下是黎文福那張凝固著驚愕與不甘的泥濘臉孔。
他抬起沉重的軍靴,靴底沾染的泥漿和暗紅混雜在一起,在那張臉上留下一個模糊的印記。
“打掃戰場!”
胡力的聲音穿透了短暫的寂靜,目光掃過橫七豎八倒在泥濘裡的安南兵,掃過被雷剛機槍撕碎的殘肢斷臂。
“報告團長!”
李銳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興奮。
“擊斃十五人,俘虜三人!”
“好!出發...”
胡力應了一聲,目光卻投向那片幽深、散發著腐敗氣息的沼澤腹地,無人機低沉的嗡鳴聲在頭頂盤旋,如同警惕的鷹隼。
“趙小川,無人機擴大搜索範圍,給我一寸寸篩!掘地三尺,也要確認裡麵沒有其他‘老鼠’!”
“明白!”
趙小川的聲音立刻從耳麥中傳來。
接下來的兩天,成了與泥濘、蚊蟲和無孔不入的瘴氣的拉鋸戰。
特戰小隊以黎文福斃命的交界地帶為圓心,如同最精密的梳子,一遍遍梳理著這片被稱為“鬼見愁”的死亡沼澤。
無人機在高空盤旋,熱成像和廣角鏡頭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熱源和移動。
隊員們分成小組,穿著厚重的防水靴,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齊腰深、散發著惡臭的泥水裡跋涉,用探杆、用匕首、甚至用手,在那些可能藏匿洞穴或浮島的區域反複探查。
毒蛇在渾濁的水麵滑過,螞蟥貪婪地吸附在裸露的皮膚上,每一步都伴隨著未知的危險。
汗水浸透了迷彩服,泥漿糊滿了全身,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掛在每個人的四肢百骸。
雷剛負責火力支援,扛著沉重的通用機槍和彈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呼哧帶喘,汗水順著剛毅的臉頰不斷淌下,在泥汙中衝出幾道溝壑。
王建國負責側翼警戒,神經時刻緊繃,銳利的眼睛掃視著每一片可疑的水草和樹根,長時間的高度集中讓他眼白布滿了血絲。
“娘的,這鬼地方,比打仗還磨人!”
雷剛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汗混合物,忍不住低聲咒罵,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倦意。
“少廢話,留點力氣走路!”
王建國沒有回頭,聲音同樣沙啞,他正小心翼翼地用探杆撥開一片茂密的浮萍。
直到第二天傍晚,夕陽將沼澤染成一片詭異的橘紅色,趙小川的聲音帶著如釋重負的疲憊,終於從通訊頻道裡響起。
“團長,無人機已完成最後一遍覆蓋掃描,熱源無異常,可疑點位全部人工複查完畢,確認安全!”
“‘鬼見愁’裡,除了泥巴、蟲子和其他生物,沒彆的人形活物了。”
一股無形的重壓瞬間從小隊成員的心頭卸去,胡力緊繃的下頜線也微微鬆弛,環顧四周,看著一張張被泥汙、汗水和疲憊刻畫出深深溝壑的臉,終於點了點頭。
“收隊!回軍營休整!”
“是!”
應答聲參差不齊,卻都透著興奮,這兩天高強度的搜索、惡劣環境和神經緊繃下,真的已經疲憊不堪,這會聽到可以回軍營休整,簡直猶如天籟。
營地裡,簡易的木屋和帳篷散落其間,炊煙嫋嫋升起,帶來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
然而,休整並不意味著鬆懈。
第三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營地旁邊那片鬱鬱蔥蔥、鳥鳴陣陣的山林,氣氛卻和往日截然不同。
數十名普通連隊的華軍士兵,手裡清一色提著長長的木棍,像一群踏青郊遊的學生,嘻嘻哈哈地湧進了林間。
“老張,你看那堆灌木叢,捅捅看...”
“嗯,小劉,戳戳那塊大石頭後麵,說不定有驚喜。”
“這邊這邊...這棵榕樹垂下來的根須怪怪的,我康康啊...”
他們談笑著,毫無章法地用手裡的木棍這裡捅捅,那裡戳戳,扒拉著厚厚的落葉層,捅進茂密的灌木叢心,敲打著虯結的樹根和突兀的岩石縫隙。
棍棒攪動枝葉的嘩啦聲、士兵們肆無忌憚的談笑聲,打破了山林原有的寧靜,驚得鳥雀撲棱棱亂飛。
就在這片看似混亂的“掃蕩”區域深處,正無聲無息地潛伏著特戰小隊成員,他們像一塊塊會呼吸的石頭,完美地融入了各自選定的環境。
李銳選擇的是一棵巨大的榕樹,虯結的氣根形成天然的屏障,他將自己蜷縮在氣根與潮濕泥土構成的狹小三角空間裡。
身上覆蓋著厚厚的、散發著腐殖質氣味的苔蘚和落葉,他的呼吸壓得極低,胸膛幾乎不見起伏。
隻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透過苔蘚的縫隙,冷靜地觀察著外麵嘻嘻哈哈走過的士兵。
不遠處的斜坡上,幾塊風化的岩石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個天然的凹陷,周衛國就靜靜地趴在裡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