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溯到達叔剛剛將小石頭送入下水道後的那一刻。
達叔無力地癱坐在冰冷潮濕的地麵上,手臂還保持著托舉孫子時的姿勢,仿佛那樣就能再多感受一刻孩子的溫度。
井下深沉的黑暗,像一隻巨獸,吞沒了他唯一的血脈,也吞噬了他心中最後一絲柔軟。
這個一生堅韌、在刀尖上行走的老情報員,此刻就像被抽走了脊梁骨,淚水混著臉上的汙漬,無聲地流淌。
後院裡死一般寂靜,隻有遠處街麵隱約傳來的搜查聲和他自己粗重壓抑的呼吸。
地窖裡,陳阿福在昏沉與劇痛的交替折磨中悠悠醒轉。
高燒讓他口乾舌燥,意識模糊,但長久以來緊繃的神經還是讓他下意識地伸手摸向枕頭底下,那是他昏迷前藏匿挎包的地方。
“空的!”
這一驚非同小可,瞬間驅散了他大半的昏沉。
陳阿福猛地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左腿和右臂的骨折處,鑽心的疼痛讓他倒抽一口涼氣,發出一聲低呼。
“挎包呢?!”。
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破舊衣衫,資料丟了?林默用命換來的東西,難道在自己手裡弄丟了?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
他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疼痛,用唯一還能活動的左手支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地、極其艱難地從簡陋的床鋪上挪下來。
每動一下,斷骨處都傳來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和撕裂般的劇痛,讓他幾乎暈厥。
陳阿福咬緊牙關,額上青筋暴起,靠著頑強的意誌力,拖著完全無法用力的左腿,沿著狹窄的台階,一步步爬向地窖出口。
當他終於用頭頂開虛掩的地窖蓋板,將半個身子探出地麵時,看到的正是背對著他的達叔。
達叔蹲在院子角落那個下水道入口旁,肩膀微微聳動的背影,讓他的顯得如此蒼涼和孤寂。
“達…達叔…”
陳阿福聲音沙啞虛弱地開口。
“挎包…那個挎包…”
達叔被身後的聲音驚動,猛地回過頭。
當看到滿臉慘白、冷汗淋漓、半個身子還在地窖裡的陳阿福時,他趕緊抹了把臉,快步上前攙扶。
“阿福!你怎麼出來了!快回去!你的傷…”
“挎包!林默兄弟的挎包!”
陳阿福顧不上自己的傷勢,緊緊抓住達叔的胳膊,眼神裡充滿了急切和恐慌。
達叔看著他焦急萬分的模樣,心裡一痛,壓低聲音道。
“放心,東西已經送走了,很安全。”
短短一句話,像是一劑強心針,又像是一盆冷水。
陳阿福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整個人仿佛虛脫一般,差點癱軟下去。
東西送走了,使命完成了…但隨即,更大的擔憂湧上心頭。
“送走了?怎麼送走的?外麵…外麵現在什麼情況?”
他緊張地望向餐館前院的方向。
達叔麵色凝重,簡要將中情局加大搜查力度、李大爺縱火創造了機會、以及他不得已讓小石頭通過下水道送走資料的情況說了一遍。
最後,他苦澀地補充道。
“現在外麵全是眼睛,你目標太大,傷勢又重,絕對不能出去!快回地窖,能躲一時是一時!”
陳阿福聽完,沉默了,他看了看達叔熬得通紅的雙眼,又看了看這間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的小院。
資料送走了,他最大的牽掛沒了。
而他自己現在這副模樣,留下來隻會是達叔的催命符!中情局找不到資料,絕不會善罷甘休,掘地三尺是必然的。
到時候,達叔和小石頭都會被自己連累!
一股決絕之意從他心底升起。
他陳阿福就是個普通的鐵路工人,沒讀過多少書,但他懂得知恩圖報,懂得不能連累好人!
林默為了花家連命都豁出去了,他陳阿福難道還能貪生怕死,連累救命恩人嗎?
他掙紮著,想要完全爬出地窖,語氣堅定地說道。
“達叔,你的大恩大德,我陳阿福下輩子再報!我現在就是個禍害,誰沾上誰倒黴!”
“我…我得走!絕不能連累你和小石頭!”
“胡說八道!”
達叔又急又氣,用力想把他推回地窖。
“你現在出去就是送死!給我回去!隻要我陳誌達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丟下同胞不管!”
就在兩人一個執意要離開赴死,一個拚命阻攔的爭執關頭——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毫無征兆地從餐館前街方向傳來!震得地麵顫抖,後院牆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爆炸聲浪震得倆人耳膜嗡嗡作響!
兩人同時一驚,爭執戛然而止。
“怎麼回事?!”
達叔臉色劇變,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籠罩了他。
“爆炸!是前麵!”
陳阿福也驚駭道。
達叔瞬間反應過來,必須立刻搞清楚狀況!他焦急地對陳阿福喊道。
“你快躲起來!不管發生什麼都彆出來!我去前麵看看!”
說完,他再也顧不得陳阿福,轉身踉蹌著快速朝前院餐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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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達叔消失在通往餐館後門的背影,陳阿福趴在地窖口,劇烈地喘息著。
前院的爆炸聲、隱約傳來的救火聲和嘈雜的人聲,無不顯示著外麵的極度混亂。
他知道,這或許是唯一離開的機會了。
陳阿福回頭看了看那個黑暗狹窄的地窖,又看了看達叔消失的方向,眼裡閃過一絲對生命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決然。
他攥緊了拳頭,因為用力,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卻感覺不到疼痛。
“達叔...”
陳阿福對著空無一人的後院,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低語,帶著無儘的感激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