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劍閣塵沙降書至
景耀六年冬,殘雪未消的隴西山道上,薑維勒住黑雲馬,獨臂拂去甲胄上凝結的霜花。馬鞍旁懸掛的武侯綸巾殘片已凍成硬殼,二十年來從未離身的信物,此刻竟像塊冰棱貼著心口。身後三百殘兵裹著破舊的蜀錦戰袍,靴底磨穿的草鞋踩在凍土上,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將軍,”曹霖策馬靠近,少年臉上的凍瘡裂開口子,滲著血絲,“前哨探到劍閣方向有魏軍旗號,旗杆綁著……綁著蜀地的芙蓉花。”他攥緊懷中的連弩圖紙,紙角被雪水浸得發皺——那是三個月前從成都帶出的最後一批軍械圖。
阿萊娜突然翻身下馬,狼皮靴踩碎路邊冰棱,耳朵緊貼凍硬的地麵:“東南方三裡,有馬蹄聲混雜著車輪響,約摸兩千人,押運的物件用毛氈蓋著,走得極慢。”她抬頭時,狼頭刀鞘上的冰稻穗墜飾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刻著的“漢”字刀痕——那是去年洮西之戰時,薑維親手為她刻下的印記。
薑維凝視著遠處被霧凇籠罩的山巒,忽見一支輕騎從霧中衝出,為首騎士揮舞著白旗,旗麵繡著劉禪的禦座紋章。“是後主的親信!”曹霖失聲喊道,手按刀柄卻被薑維攔住。
來使滾鞍下馬,錦袍上的金線在雪地裡格外刺眼,他捧著黃絹詔書的手不住顫抖:“薑將軍,陛下……陛下已開城降魏,令你等……令你等解甲歸降。”詔書展開時,滾落三枚成都的銀杏果,果肉已在嚴寒中凍成褐色。
薑維獨臂接過詔書,指腹觸到絹帛上劉禪的禦印,那朱砂印泥竟還帶著溫熱。他想起三年前在成都宮宴上,劉禪指著庭院裡的銀杏說:“此樹三百年未枯,正如大漢基業。”此刻想來,那話竟成了讖語。
“陛下可安好?”他聲音沙啞,目光掃過來使腰間的玉牌——牌上刻著“光祿大夫”,正是當年勸劉禪投降的譙周一黨。
來使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低頭道:“魏主封陛下為安樂公,此刻已往洛陽去了。”話音未落,身後隨從突然舉起一麵“魏”字大旗,旗角撕裂處露出底下未褪儘的“漢”字紅漆。
阿萊娜的狼頭刀“噌”地出鞘,刀刃在雪光中劃出冷弧:“將軍,這分明是詐降!”
薑維卻緩緩放下詔書,獨臂按在黑雲馬的鬃毛上,馬身因主人的顫抖而輕輕搖晃:“不,是真的。”他撿起地上的銀杏果,放在掌心搓揉,果肉碎末裡滲出暗紅汁液,“譙周之流早有降心,陛下……是保不住蜀國了。”
突然,遠處傳來震天的喊殺聲。曹霖登高望去,隻見魏軍的“鄧”字大旗在山穀間湧動:“將軍,是鄧艾的部隊!他們打著陛下的旗號,想逼我們投降!”
薑維翻身上馬,獨臂抽出武侯劍,劍刃劈開空中飄落的雪花:“傳我將令:前隊變後隊,向遝中屯田區轉移。曹霖,你帶十人去燒斷身後的木橋,阿萊娜,率狼族勇士埋伏兩側山坳,記住——隻許放箭,不許近戰。”
“將軍,”來使急忙阻攔,“陛下有旨……”
薑維劍鋒一挑,將來使的錦袍劃破三寸:“我隻認大漢的陛下,不認魏國的安樂公。”說罷,策馬衝入風雪,三百殘兵緊隨其後,馬蹄踏碎的冰棱下,露出去年屯田時埋下的麥種——那些本該在春天發芽的希望,如今卻被凍在厚厚的冰雪之下。
第二折遝中寒帳議孤守
寅時三刻,遝中舊營的篝火半明半滅。薑維坐在殘破的帥帳裡,獨臂撥弄著銅燈的燈芯,燈油是用去年囤積的胡麻籽熬的,燃燒時散發出苦澀的焦香。帳外傳來阿萊娜訓斥傷兵的聲音,她正在用狼毒草汁給士兵清洗傷口——這劇毒之物經特殊炮製後,竟能止住潰爛。
“將軍,”曹霖抱著一捆文書進來,竹簡上的朱砂軍令已被潮氣浸成紫色,“各營報來存糧:每人每日僅能分到三合糙米,戰馬隻剩黑豆可喂。”他頓了頓,將枚磨得光滑的銅扣放在案上,“這是從傷兵衣兜裡摸出的,上麵刻著‘漢興’二字,是建興年間的軍餉扣。”
薑維拿起銅扣,指腹摩挲著“興”字的最後一捺——那筆畫與諸葛亮在《出師表》裡的寫法分毫不差。他想起丞相當年在《後出師表》中寫的“祁山、陳倉,糧道險惡”,如今遝中屯田雖解一時之困,卻也成了魏軍眼中的肥肉。
“鄧艾知道我們缺糧,”他將銅扣拋入火中,火星濺在地圖上的“渭水”二字,“他定會趁開春雪融時進攻,那時我們的麥種還未下土。”
阿萊娜掀開帳簾進來,狼皮裙上掛著冰棱:“我抓到個魏軍斥候,他說鄧艾在隴西散布流言,說陛下在洛陽日日笙歌,還封了魏國的官。”她將枚魏五銖錢拍在地圖上,錢孔正對遝中位置,“這錢是用蜀國的銅山鑄的,邊廓還留著‘漢’字痕跡。”
薑維盯著那枚銅錢,忽然想起劉禪投降前最後的詔書:“朕惟庸朽,托於君上,今勢窮力屈,社稷將傾……”那時他正在前線與鄧艾對峙,接到詔書時,正在用祁山的麥稈修補斷弦的連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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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多少能戰之士?”他忽然問。
曹霖翻開簿冊:“除去傷兵,尚有二百七十三人,其中狼族勇士四十五,遝中屯田兵一百二十,原禁軍餘部八十八。”
“夠了,”薑維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鄧艾有一萬兵,我們就用二百人讓他知道,漢家的旗幟還沒倒。”他從箭囊裡抽出支雕翎箭,用匕首削去箭羽,露出箭杆上刻著的“丞相贈”三字,“傳我命令:明日起,所有將士分三組,一組墾荒播種,二組打造軍械,三組隨我勘察地形。”
阿萊娜皺眉道:“將軍,播種需要耕牛,我們的牛早被鄧艾搶走了。”
“用戰馬,”薑維指向帳外的黑雲馬,“我的馬先去犁地,等麥種入土,它再隨我上陣。”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個蠟丸,蠟封上的熊爪印記已有些模糊——那是夏侯霸去年射來的密信,裡麵藏著隴西山地的布防圖,“鄧艾以為我們會固守營地,他想不到,我們要在他的糧道上開片‘新田’。”
三更時分,薑維獨自走出帥帳。寒星綴滿夜空,他望著南方的天際,那裡曾是成都的方向。忽然,他聽到遠處傳來隱約的梆聲,那是遝中屯田時用來報更的信號,如今卻隻剩他一人在聽。他從懷裡摸出武侯綸巾殘片,放在唇邊嗬氣,殘片上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像極了丞相當年在五丈原咳在綸巾上的血跡。
“丞相,”他喃喃自語,“伯約不孝,沒能保住漢家的江山。但隻要還有一口氣在,這麵漢旗就不會倒。”說罷,將綸巾係在帳前的槍尖上,殘片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像一團不熄的火苗。
第三折虛設糧營誘敵深入
驚蟄剛過,遝中山穀的積雪開始融化。薑維命人在營地東側築起假糧囤,用茅草裹著沙土堆成糧垛,每個糧囤下都埋著陶罐裝的硫磺。曹霖帶著士兵在囤頂覆蓋新收的麥草,草葉上還沾著去年的麥芒——那是從石縫裡刨出來的最後一點存糧。
“將軍,”阿萊娜指著遠處的炊煙,“鄧艾的前軍已到渭水南岸,他們紮營的地方正好對著我們的‘糧囤’。”她的狼頭刀在地上劃出弧線,刀刃割破融雪,露出底下的凍土,“我派狼族勇士去探過,魏軍先鋒是王欣,去年被您射穿肩胛骨的那個。”
薑維蹲下身,手指插入融雪,冰涼的雪水滲入獨臂的舊傷:“王欣急功近利,定會來劫糧。”他從懷裡掏出塊磨盤大的牛皮,上麵用木炭畫著遝中地形圖,“你看這處‘落石坡’,兩側山壁如刀削,隻要堵住穀口,就能甕中捉鱉。”
午後申時,魏軍果然傾巢而出。王欣騎著高頭大馬,指著遝中營地的“糧囤”大喊:“蜀軍缺糧已久,這些定是他們最後的存糧!拿下糧囤,活捉薑維!”兩千魏兵如潮水般湧來,馬蹄踏碎融雪,濺起的泥點染黃了初春的草芽。
薑維在山腰的了望台看得真切,見魏軍進入落石坡一半,立刻揮旗下令。曹霖拉動事先埋設的絆索,山頂的滾石檑木齊下,瞬間堵住穀口。與此同時,阿萊娜率領狼族勇士從兩側殺出,他們的狼皮靴踩在濕滑的山岩上,竟如履平地,手中的短刀專砍馬腿。
王欣見狀大驚,急忙下令後退,卻發現退路已被漢軍截斷。“放火燒糧!”他氣急敗壞地喊道,魏兵紛紛將火把拋向假糧囤,卻引燃了底下的硫磺,頓時烈焰衝天,濃煙滾滾。
“中計了!”王欣撥馬想逃,卻被一支冷箭射穿坐騎的眼睛。他摔落馬下,抬頭看見薑維騎著黑雲馬立於坡頂,獨臂揮舞武侯劍,劍尖直指自己:“王欣,還記得洮西之戰嗎?”
魏兵見主將落馬,頓時亂作一團。漢軍從四麵八方殺出,用連弩齊射。曹霖特意在弩箭上綁了麥麩袋,麥麩遇血膨脹,竟讓魏兵的傷口無法愈合。戰鬥持續到黃昏,兩千魏兵僅餘三百人投降,王欣被阿萊娜生擒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