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兵臨祁山烽火急
建興十八年冬十二月,鵝毛大雪已連續下了三日,將祁山古道裹成一條蜿蜒的白色巨蟒。
薑維站在鹵城城頭,獨臂扶著被積雪覆蓋的女牆,目光穿透紛飛的雪幕,望向北方三十裡外的魏軍營寨。那些帳篷如黑色蘑菇般密布在山穀間,炊煙被寒風扯成細縷,在鉛灰色的天空下畫出詭異的紋路。
"將軍,魏軍先鋒王經的雲梯造好了。"曹霖抱著一卷浸透雪水的羊皮紙疾步走來,發辮上掛著的冰棱隨著步伐簌簌掉落,"斥候探得清楚,他們在祁山北麓挖掘的地道已至護城河下三丈。"
薑維接過圖紙,指尖劃過圖上用朱筆圈出的攻城器械部署。羊皮紙冰涼刺骨,仿佛能透過皮膚凍僵血液。他嗬出一口白氣,看著霧氣在圖上凝成水珠,緩緩道:"司馬昭命王經為先鋒,就是要借他隴西望族的身份瓦解我軍士氣。"
城頭的風突然轉急,卷起薑維鬢角的白發。他今年五十八歲,獨袖在風雪中獵獵作響,宛如一麵殘破的戰旗。三天前司馬昭親率二十萬大軍兵分三路南下的軍報傳來時,他正在校場操練士兵,赤兔馬踏碎的冰碴濺在他鐵製的義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報——"一名斥候跌跌撞撞衝上城頭,頭盔裡倒出半捧積雪,"啟稟將軍,魏軍前哨已抵祁山堡南麓,距此僅十裡!"
薑維將圖紙按在城牆垛口上,積雪被壓出清晰的指痕。他望著遠處魏軍營寨突然升起的信號煙,沉聲道:"曹霖,你去軍械庫取三百張改良連弩,命弩手埋伏在西城頭。阿萊娜呢?"
"羌王女正在教士兵用獸油塗抹盾牌。"曹霖搓著凍僵的手,"她說今夜必有奇襲。"
暮色四合時,阿萊娜果然帶著五百羌兵來到城下。她穿著鑲狼皮的牛皮甲,腰間的狼眼匕首在雪光中泛著幽藍,身後士兵背負的牛皮袋鼓鼓囊囊,散發著刺鼻的硝石味。"將軍,"她掀開兜帽,睫毛上結著冰晶,"按您的將令,硝石備齊了。"
薑維點點頭,獨臂指向城牆外側:"今夜三更,沿城牆撒硝石,潑水成冰。記住,每隔兩丈留一個踏腳處,那是留給我們自己人的。"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羌兵們便腰係繩索滑下城牆。阿萊娜走在最前麵,狼眼匕首劃開牛皮袋,雪白的硝石灑在青灰色的城磚上。突然,她停下腳步,蹲身刮起地上的積雪——指縫間滲出的暗紅冰晶還帶著餘溫,在月光下像碎裂的瑪瑙。
"有血腥味!"阿萊娜低喝一聲,同時揮刀斬斷一支破空而來的箭矢。箭鏃擦著她耳畔飛過,釘進城牆發出"篤"的一聲悶響。
兩側山崖突然亮起無數火把,魏軍伏兵的喊殺聲震得積雪簌簌落下。
阿萊娜抬頭望去,隻見床弩的巨箭如飛蝗般襲來,箭頭綁著燃燒的油脂,將夜空照得通明。"分散突圍!"她揮刀砍斷繩索,卻見更多魏軍從山道包抄而來,盔甲上的"王"字軍旗在火光中猙獰扭曲。
千鈞一發之際,城頭傳來密集的鼓點。薑維騎著赤兔馬衝下城樓,獨臂揮舞的武侯劍在雪夜裡劃出半輪銀月。"阿萊娜,帶傷兵回城!"他的吼聲被狂風撕碎,卻依然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魏軍的陣型在蜀軍衝擊下出現缺口,阿萊娜趁機收攏殘兵向城門撤退。薑維勒住赤兔馬,獨臂將武侯劍插入雪地,高聲道:"曹霖,你帶五百人佯攻地道口!阿萊娜,率羌兵火攻魏軍草料場!"
戰鬥持續到寅時,當第一縷晨曦染紅雪嶺時,鹵城城頭的蜀軍旗幟依然飄揚。但薑維站在垛口邊,看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臉色比積雪還要蒼白。
阿萊娜走來時,牛皮甲上的狼毛已被血浸透,凝成硬邦邦的氈片。"將軍,我們燒毀了魏軍三個草料堆,但他們還有後援。"
薑維沉默良久,突然將武侯劍猛地拔出,劍刃上的積雪飛濺成霧。"鳴金收兵,退守第二道防線。"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告訴弟兄們,祁山的雪,還沒下透呢。"
第二折武侯遺策啟玄機
退至祁山堡的蜀軍大營時,傷兵們的呻吟聲從各個帳篷裡飄出,與軍醫熬藥的苦澀氣味混在一起。薑維獨坐在中軍帳內,案頭的武侯劍斜倚著燭台,劍身上新添的血痕在燭光下泛著暗紅,像一條條正在爬行的蜈蚣。
"將軍,王經派人送來了勸降書。"曹霖將一卷用錦緞包裹的竹簡放在案上,眉頭緊鎖,"裡麵除了勸降之詞,還有...還有侮辱丞相的言語。"
薑維展開竹簡,目光掃過上麵的隸字,突然停在竹簡邊緣的雲紋裝飾上。那些雲紋刻得極淺,卻在燭火下呈現出奇異的反光——他用指甲刮過紋路,竟發現裡麵藏著三個微小的兵符圖案。這是當年諸葛亮親授的密語符號,隻有蜀漢核心將領才知曉。
"備馬,我要去祁山堡的武侯祠。"薑維突然起身,錦袍掃過案角的銅燈,燈芯爆出一朵燈花。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將軍,此刻魏軍圍城,外麵全是斥候..."曹霖話未說完,便被薑維的眼神止住。那是一種混雜著悲痛與決絕的目光,像極了當年諸葛亮五丈原病重時,望著北鬥七星的眼神。
祁山堡的武侯祠坐落在半山坡,被積雪壓彎的柏樹枝條垂到祠門之上。薑維獨臂推開沉重的木門,灰塵在光柱中飛舞,落在他肩頭的雪立刻融化。祠堂中央的諸葛亮塑像披著紅色鬥篷,羽扇斜指北方,眼神裡帶著一如既往的憂慮。
薑維跪在蒲團上,叩首三次,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這是建興十二年諸葛亮病逝前交給他的,說"危急時刻,啟於祁山祠"。木盒打開時發出"哢噠"輕響,裡麵是一卷用蜀錦包裹的地圖,錦緞邊緣繡著北鬥七星圖案。
地圖展開,上麵用銀線繡著祁山深處的地形,一條蜿蜒的線條穿過標注"死亡穀"的區域,儘頭寫著"暗度穀"三字。地圖角落還有一行用朱砂寫的小字:"雪夜可行,冰棱為箭台,可通魏軍後營。"薑維的手指撫過"暗度穀"三字,錦緞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諸葛亮臨終前枯瘦的手。
"丞相..."他低聲呢喃,突然聽見祠堂角落傳來異響。轉身望去,隻見一個身披蓑衣的老者正從神像後走出,竹笠下露出半張布滿皺紋的臉。"將軍莫驚,"老者摘下竹笠,露出頭上的蜀巾,"小人是當年隨丞相六出祁山的老兵,守祠已二十年。"
薑維扶起老者,見他左腿殘疾,正是三日前被叫來辨認地圖的瘸腿老兵。"老丈可識得此穀?"
老者湊近地圖,渾濁的眼睛突然發亮:"將軍,這是當年丞相秘密開鑿的運糧道,十年前因雪崩封死。穀中全是冰棱怪石,從無人生還..."他的手指劃過地圖上的冰棱標記,"但這裡標注的箭台位置,確實是當年丞相設計的防禦點。"
薑維的心跳陡然加速,仿佛聽見了諸葛亮的聲音在祠堂中回蕩。他想起丞相臨終前說的"攻心為上,攻城為下",猛地將地圖按在香案上:"曹霖!"
曹霖不知何時已站在祠門處,手裡拿著一件鐵製護臂。"將軍,末將猜您需要這個。"護臂上刻著精美的雲紋,正是當年諸葛亮命人打造,讓薑維在左臂殘疾後使用的輔助兵器。
當夜,薑維在中軍帳內鋪開地圖,用棋子標注兵力部署。阿萊娜端來一碗熱粥,見地圖上暗度穀的位置被朱砂圈得通紅,低聲道:"將軍,羌兵願為先鋒,掃平冰穀。"
薑維抬頭,見她臉上的凍傷已結疤,像兩條細小的蜈蚣。"此穀凶險,須得用特製冰爪。"他指著地圖上的冰棱區,"你率五百羌兵,攜帶硝石與桐油,先於寅時出發,在穀中築造箭台。曹霖率三千人正麵佯攻,我親率兩千精銳隨後跟進。"
帳外的風雪突然加大,吹得帳頂簌簌作響。薑維望著地圖上的暗度穀,仿佛看見千軍萬馬正在冰棱間穿行。武侯劍在燭火下微微震顫,劍鞘上的北鬥七星圖案閃爍著微光,像極了諸葛亮當年看他時的眼神。
第三折冰穀雪刃生死行
寅時三刻,阿萊娜率領的羌兵小隊踏上暗度穀的入口。穀口被巨大的冰棱覆蓋,像一張怪獸張開的獠牙。她取出狼眼匕首敲擊冰麵,匕首發出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山穀中回蕩。"小心冰縫!"她提醒身後的士兵,將特製的冰爪扣在靴底。
羌兵們排成單列,沿著冰壁上的凹痕緩慢前行。穀內寒氣刺骨,嗬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晶,掛在眉毛和胡須上。突然,走在第三的士兵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左側的冰縫墜去。阿萊娜眼疾手快,甩出腰間的狼皮繩套,套住士兵的腳踝,將他拉回冰壁。
"謝女君!"士兵臉色煞白,看著冰縫下深不見底的黑暗,後怕得聲音發抖。阿萊娜瞪了他一眼:"在羌寨,這樣的冰縫隻配給羊羔做窩!"
前行兩個時辰後,穀中豁然開朗,出現一片寬闊的冰原。遠處魏軍後營的燈火像散落的星辰,在雪幕中明明滅滅。阿萊娜取出火箭,對準預先約定的信號樹射去。火箭拖著長長的火尾,刺破夜空,落在魏軍草料場邊緣的枯樹上。
幾乎同時,穀口方向傳來密集的鼓角聲——曹霖的佯攻開始了。阿萊娜揮刀斬斷狼皮繩,高聲道:"羌兵聽令,隨我燒糧!"五百羌兵如黑色閃電般滑向魏營,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冰原,也照亮了他們臉上的決絕。
魏軍後營的守兵被突如其來的襲擊打懵了,直到草料場燃起熊熊大火,才慌亂地敲響警鐘。阿萊娜揮舞狼眼匕首,劈開擋路的魏兵,刀尖劃過之處,盔甲上立刻結出冰霜。"為了雪山!"她大喊著,帶領羌兵衝向存放火藥的帳篷。
就在此時,穀口方向傳來巨響。阿萊娜回頭望去,隻見巨大的冰棱從穀頂墜落,將暗度穀的入口徹底封死。"不好!退路被封了!"一名羌兵失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