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耀三年的成都郊外，竹影在暮色裡搖晃。黃月英扶著酸痛的腰背直起身，木案上的鬆油燈芯爆開一朵燈花，把牆上掛著的青銅連弩映得忽明忽暗。她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撥動機關鳶尾翼的竹製齒輪，哢嗒聲裡混雜著遠處城門的宵禁鼓點。
"第三十六片翎羽..."老人喃喃自語，竹刃在油燈下泛著青光。突然虎口一麻，鮮血順著機關鳶的銅製骨架蜿蜒而下，在《機巧譜》封皮暈開暗紅痕跡。她正要撕下衣襟包紮，窗外忽然響起細碎的腳步聲。
"老夫人，這都第七日了。"太監尖細的嗓音像鐵勺刮著陶碗，黃門令王公公帶著兩個小宦官堵在門口，燈籠上的"漢"字被夜風吹得東倒西歪，"陛下要的霹靂車圖紙，您再藏著掖著，老奴的腦袋可要換個地方吃飯了。"
黃月英用染血的手指捏起案上的茶盞，渾濁的茶水在杯底晃出漣漪。牆上掛著的八卦陣圖突然簌簌作響，三枚銅錢從龜甲裡滾出來，正落在"坎"位上。她眯起眼睛看著卦象，忽然想起二十八年前五丈原的秋雨，諸葛亮臨終前握著她的手說："錦囊裡的機關，要留給能看懂的人。"
"急什麼？"老人猛地甩袖，袖中連弩哢嗒三聲輕響，三支短箭擦著王公公的耳畔釘入門框，箭尾的孔雀翎還在簌簌顫動。小宦官嚇得打翻了燈籠，火苗竄上王公公的絳紫袍角，他手忙腳亂拍打時，黃月英已經將斷成兩截的箭杆拍在案上。
斷口處赫然露出微縮的八陣圖紋路，正是後來《三國殺》卡牌背麵若隱若現的魚鱗紋。王公公盯著箭杆上"借刀殺人"四個小篆，突然想起去年臘月丞相府失竊案——那夜有人看見機關鳶掠過月亮的銀鉤。
"告訴阿鬥，"黃月英用竹簽挑亮燈芯，火光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跳躍，"先帝托夢說西川的竹子要做成卡牌才結實。"她故意把"卡牌"二字咬得極重，看著太監們倉皇退去的背影，手指輕輕摩挲著《機巧譜》裡夾著的桃木片——那是諸葛亮當年刻"桃園結義"時剩下的邊角料。
子時的更鼓傳來時，黃月英正往機關鳶腹腔塞最後一張圖紙。油燈把她的影子投在牆上，恍惚間變成了執羽扇的修長身影。"夫君你看，"她把羽毛筆蘸進朱砂墨，"你留下的錦囊，我改成卡牌玩法了。"筆尖懸在"無懈可擊"四個字上方遲遲未落，一滴墨汁暈開了建興六年的秋天。
突然窗外傳來烏鴉嘶啞的啼叫，老人渾身一震，朱砂筆在"閃電"錦囊上劃出殷紅痕跡。她顫抖著摸向腰間皮囊，掏出的不是火折子，而是半塊殘缺的八卦鏡。鏡麵映出機關鳶冰冷的銅目，刹那間與五丈原招魂幡上的青銅鈴重合在一起。
"該走了。"黃月英喃喃著推開雕花木窗，夜風卷著銀杏葉撲進來。她最後看了眼牆角的木牛流馬，那些蒙塵的機關獸像沉默的老兵。當機關鳶振翅的刹那，尾翼掃翻了案頭油燈，火苗順著《錦囊秘要》的書頁竄上房梁。
灰燼在熱浪中飛舞，有一片落在老人雪白的鬢角。她望著衝破火光的機關鳶，忽然笑得像個偷到糖果的孩子："夫君，你說後世小兒拿到"火攻"卡牌時，會不會聞到今日的焦糊味？"話音未落，橫梁轟然斷裂，帶著火花的瓦片如雨落下。
五更天時，城西百姓看見一隻青銅大鳥掠過武侯祠飛簷，爪間閃爍著八卦紋樣的幽光。賣早點的王瘸子發誓說那鳥腹中掉下張絹帛，上麵畫著奇怪的格子——很多年後有個叫遊卡桌遊的公司，管這個叫"裝備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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