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的臘月風刮得人臉上生疼，呂布站在下邳城垛子上數壕溝。第三道新挖的溝槽裡飄著曹軍旗號，像癩蛤蟆背上的疙瘩。"一、二、三..."他伸出裹著鐵甲的手指戳向虛空，指節撞得護腕哐啷響。
陳宮端著青銅酒樽湊過來時，正撞上呂布反手把護心鏡掰出裂痕。"溫侯且飲..."話音未落，酒樽已被鐵手套捏成個銅疙瘩。呂布甩手將廢鐵砸在城磚上，火星子濺到陳宮新裁的絹袍下擺。
"掘泗水？"呂布突然揪住陳宮前襟，把文弱軍師提得雙腳離地，"曹賊要拿洪水灌城，老子先拿他的狗頭當酒碗！"遠處傳來戰馬嘶鳴，他猛地把人摜在地上，轉頭卻見貂蟬抱著女兒立在箭樓陰影裡。
小靈雎攥著貂蟬的裙裾往前蹭，繡花鞋尖沾滿牆頭苔蘚。"爹爹..."細弱童聲被北風扯碎，呂布蹲下時鐵甲刮落一片牆灰。女兒冰涼小手鑽進他護腕縫隙，摸到裡頭結痂的箭傷，"靈雎餓..."
呂布突然扯斷腰間玉帶。和田玉鑲的帶扣砸在青磚上，驚得巡邏兵卒縮脖子。"拿去換糧！"他吼得甕城都在震，守城弩的牛筋弦跟著嗡嗡作響。貂蟬蹲身去撿，裙裾掃過玉帶時沾了泥漿，月光正照見"溫侯"金印滾進磚縫。
城牆根突然傳來窸窣聲。侯成貼著牆根往馬廄挪，手裡攥著半截麻繩。白門樓的栓馬石在月光下泛青，赤兔馬突然揚蹄長嘶，驚得他撞翻草料槽。"作死麼？"張遼的罵聲從箭樓傳來，侯成慌忙抓起把豆餅塞進赤兔嘴裡。
水漫過護城河那夜，呂布正在甕城箭樓裡灌酒。貂蟬跪坐在虎皮墊上給他揉太陽穴，金步搖隨著城外的喊殺聲輕顫。"蟬兒你聽，"他突然抓住美人皓腕，"這水聲像不像當年在九原，咱們縱馬踏冰河？"
方天畫戟倒插在梁柱間，蛛網正順著戟刃往上爬。宋憲摸進來時，貂蟬的熏香爐剛飄起第三縷煙。他踮腳去夠畫戟，靴底碾碎個空酒壇。赤兔馬突然在樓下暴起，鐵鏈子抽得拴馬柱火星四濺。
"畜生！連你也叛我？！"呂布踹翻酒案衝下樓，金絲幔帳纏住鐵靴。宋憲趁機扛起畫戟就跑，貂蟬追到樓梯口時，正看見赤兔馬咬住韁繩不放。侯成掄起馬鞭抽在馬嘴上，血點子濺到"溫侯"旗幡。
白門樓的晨霧裡泛著魚肚白。曹操摸著新蓄的短須，看城頭飄搖的呂字旗。"奉先啊，"他突然笑出聲，驚起簷角寒鴉，"你的"無雙"再猛，能破我"奸雄"麼？"郭嘉在旁咳嗽著往手爐添炭，荀彧的竹簡記錄著最後三車糧草。
呂布被捆上城樓時，鐵甲縫裡還滲著酒氣。麻繩勒進他脖頸時，赤兔馬正在城下刨出個泥坑。曹操湊近他耳邊低語，熱氣嗬在結冰的胡茬上："聽說你的方天畫戟..."話沒說完，赤兔突然人立而起，韁繩勒得馬嘴泛白沫。
陳宮被推上來的刹那，呂布突然掙紮著轉頭。文士的峨冠早就歪了，卻還梗著脖子念《戰國策》。"公台！"呂布吼得喉結迸出血珠，"當年虎牢關..."話頭被北風卷走時，陳宮突然大笑："溫侯可知，"智遲"終究遲不過天命？"
貂蟬抱著女兒縮在城門洞裡。小靈雎攥著半塊硬餅，看泥水漫過阿娘的金線繡鞋。赤兔馬突然衝破馬廄，鐵蹄踏碎水窪裡的"溫侯"金印。它朝著白門樓長嘶時，呂布正盯著曹操腰間新佩的玉帶——那上頭鑲的，正是他砸碎的帶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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