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玉一行人隨著人流,緩緩行至朱雀大街中段一處開闊地。
隻見這裡搭起幾座巨大的燈棚。最顯眼的一座彩棚前,圍聚的文人墨客尤其多,不時爆發出陣陣叫好聲。
彩棚簷下掛著一排精製的八角宮燈,燈下懸著長長的素白絹帛。上麵墨跡淋漓,顯然正在舉行文會。
見魏叔玉想停下來湊熱鬨,李旭趕緊幫他清出來一條道。
隻見棚內主位端坐一人,正是魏王李泰。他今日身穿寶藍色團花錦袍,頭戴玉冠。嘴角噙著一絲矜持而得意的笑意,享受著眾星捧月。
簇擁在他身邊的,正是杜荷、柴令武、武元慶等一乾鐵杆擁躉。
此刻。
某個小官或世家子弟模樣的人,正捧著另一幅剛寫好的絹帛,聲音激動得發顫:
“殿下此詩,真乃神來之筆!‘玉漏休催夜未央,金鑰通宵啟禁牆。誰人閒對團圞月?幾處空瞻不夜光?’
此等氣象、此等胸襟,直追漢魏風骨!將元夕盛景與殿下禮賢下士、與民同樂之懷儘數道出!實乃我輩楷模!”
“是啊是啊!殿下才情,冠絕長安!”
“尤其那句‘誰人閒對團圞月?幾處空瞻不夜光?’反問得何其有力!道儘了這元夕普天同慶之真意!”
“我等有幸,得睹殿下即席揮毫,實乃三生有幸!”
杜荷、柴令武等人立刻跟上,馬屁拍得震天響,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那詩稿上。
周圍不明就裡的百姓,見貴人如此推崇,也跟著嗡嗡地議論讚歎起來。
李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矜持地擺手故作謙遜:
“諸位過譽了,不過偶得佳句,應景而已。”
就在這片阿諛奉承的聲浪中,一個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嗤笑聲,突兀地刺了出來。
“嗬嗬嗬……”
聲音不大,帶著十二分的不屑。
正是魏叔玉!
他實在沒忍住。李泰這詩辭藻堆砌,立意平平。就連‘節日真熱鬨,大家快來看燈’的老生常談都不是。
一幫狗腿子浮誇到肉麻的吹捧,簡直比那糖葫蘆外麵裹的糖衣還要膩歪三分。
魏叔玉的嗤笑聲,在刻意營造的頌聖氛圍裡,顯得格外刺耳。
棚內瞬間一靜。
所有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齊刷刷的落在魏叔玉身上。
李泰臉上的笑意驟然凝固,如同被寒風凍住。
他狹長的眼睛眯起來,銳利的目光穿過人群,死死盯在魏叔玉臉上。
一股怒意瞬間衝上頭頂!
魏叔玉!
又是這個該死的魏叔玉!
杜荷反應最快,立刻跳了出來,指著魏叔玉厲聲喝道:
“魏大郎你竟敢對魏王殿下不敬?還不速速跪下請罪!”
柴令武也跟著幫腔,語氣裡陰陽怪氣: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魏大郎。怎麼,莫非覺得殿下這詩入不得你的法眼?還是你自恃才高,也想在此元夕佳會上……獻個醜?”
武元慶摸了摸殘缺的耳朵,眼睛裡滿是陰毒:
“魏大郎敢發出嗤笑,定有傳世的元夕佳作吧?”
李泰抬手,止住了狗腿子們的聒噪。
他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魏叔玉,語氣裡帶著刺骨的寒意:
“魏叔玉,方才那一聲嗤笑,可是對本王的詩作有何高見?”
氣氛驟然繃緊!
長樂與高陽臉上都露出擔憂的神色,城陽更是緊張地抓住長樂的衣袖。
魏小婉則滿不在乎的舔著冰糖葫蘆,看向李泰的眼神裡滿是憐憫。
在她心裡,就沒什麼事情能難得住鍋鍋。
周圍看熱鬨的文人墨客,也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無數道好奇、緊張、幸災樂禍的目光聚焦在兩人身上。
魏叔玉迎著李泰冰冷的目光,小臉上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揚起帶著點頑劣的笑容。
“高見不敢當。”
他聲音清朗,清晰地傳遍四周,“隻是覺得殿下這詩嘛…熱鬨是夠熱鬨,就是聽著耳熟。像是…嗯,像是一點景都應不上,還硬說是什麼龍肝鳳髓。”
“嘩——!”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這小子膽子也太肥了!
竟敢說魏王的詩,連景都應不上!
李泰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額角青筋突突直跳!
杜荷等人更是氣得七竅生煙,指著魏叔玉的手指都在哆嗦:
“放肆!魏大郎!你……你血口噴人!”
魏叔玉根本不理會他們,隻是歪著頭看著李泰,眼神顯得清澈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