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玉那冷冽如霜的軍令,如同滾燙的油滴,驟然潑入鼎沸的戰場。
“抓一個俘虜,一百文新錢!”
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奇異魔力,瞬間穿透震耳欲聾的呐喊與廝殺,精準刺入每一個大唐士卒的耳中。
城頭傳令的號角與金鼓,刹那間變得無比急促、高亢。如同催命的符咒,一遍遍將駙馬爺的懸賞刻進所有人的骨子裡。
一百文!
沉甸甸、亮閃閃、新鑄的一百文銅錢!
城下。
正揮舞橫刀砍殺吐蕃兵的安西軍悍卒,手猛地一頓,眼中凶光瞬間被另一種更熾熱的光芒取代。
他喘著粗氣,一腳踹開腳邊還在抽搐的敵人屍體。
布滿血汙的臉猙獰轉向那些丟了彎刀,隻顧抱頭鼠竄的吐蕃潰兵,如同餓狼發現了肥美的羊群。
他喉頭滾動,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抓活的!彆他媽砍死了!”
身邊原本殺紅眼的同袍,那高舉馬槊準剛備刺穿身前一個絆倒在地的吐蕃兵,然後硬生生的在半空凝滯。
槊尖帶著嗚咽的風聲,險之又險地擦著那吐蕃兵驚駭欲絕的麵龐釘入凍土,濺起一蓬冰冷的泥雪。
吐蕃士卒嚇得腿間一熱,差點就昏死過去。
“彆殺我,我投降,我願意為大唐奴隸!!”
火長看著地上嚇癱的敵人,又看看不遠處正被同袍按倒捆縛的吐蕃降卒,猛地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娘的,捆結實點,一個一百文呐!”說完將馬槊插在地上,撲上去就用皮索勒緊俘虜的手腕。
“你們記住一點,抓俘虜重要,但咱們的小命更重要。倘若他們不聽話,直接宰了!!”
混亂的戰場上,追亡逐北的狂潮陡然間發生微妙轉變。
先前完全是一邊倒的屠殺,吐蕃人在大唐鐵騎麵前,完全就像割麥子般容易。
此刻。
大唐鐵騎、東宮左右禦率與安西軍,完全化身為牧羊人,將不聽話的兩腳羊驅趕到一起。
不聽話或者稍有反抗,毫不猶豫的直接斬殺!
唐軍士卒們,無論是安西重騎、左右禦率的精銳,還是黨羌那些剽悍的輕騎,眼珠子都隱隱泛起貪婪的紅光。
他們追得更急,包抄得更快,手中的兵刃不再隻追求一擊斃命。刀背、槍杆、拳頭、皮索……一切能製服而非殺死敵人的手段,都被瘋狂地運用起來。
戰場上原本充斥著絕望的吐蕃語哭嚎,迅速被更多、更淒厲的“彆殺我!”、“我投降!”的嘶喊所取代。
無數雙手絕望的舉起,無數身體癱軟在冰冷的雪泥裡,隻求能換來一線生機。
“捆!都捆起來,往城東空場押!”校尉們聲嘶力竭地呼喝著,指揮著亂中有序的抓捕。
一隊隊俘虜被繩索串聯著,如同待宰的羔羊,步履蹣跚的押解著走向指定的集中地。
這股席卷雪原“抓俘風暴”的邊緣,真正鐵與血的鋒刃,並未有絲毫遲鈍。
目標依舊是那些能讓他們高升,或身份貴重的“大魚”。
梁方翼與席君買,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作為正值壯年的虎將,他們不甘心隻是個戍邊的將軍,更想成為尊貴的十六衛大將軍!
對於眼前唾手可得的普通俘虜,他們並未分散太多心神。
重騎集群衝鋒的慣性尚未完全消散,梁方翼手中的馬槊猛地向西南方一指,那正是殘存親兵衛隊裹挾著祿東讚艱難突圍的方向!
“安西軍…鋒矢陣!隨我——鑿穿!”梁方翼的聲音如同悶雷滾過戰場。
剛剛因衝鋒而略顯鬆散的黑色鐵流,瞬間再次凝聚。以梁方翼為最尖銳的鋒鏑,化作一柄燒得通紅的巨大鐵鑿,狠狠撞向祿東讚親衛隊與潰兵混雜的混亂洪流!
轟隆!
鋼鐵與血肉的碰撞聲,沉悶得令人心膽俱裂。
擋在鐵流正前方的潰兵,無論吐蕃人還是被裹挾的仆從,瞬間被撞飛、碾碎!
馬蹄無情地踏過倒地的軀體,骨骼碎裂的“哢嚓”聲不絕於耳。
安西重騎的長槊平端,如同移動的鐵荊棘林。每一次整齊的突刺,都帶起一片血雨和瀕死的慘嚎。
祿東讚親衛隊拚死結成的圓陣,在如此狂暴的衝擊下,如同被巨浪拍打的脆弱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