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的馬車再次駛入長樂坊,停在公主府門前時,她的心境與不久前離開時已截然不同。
此刻她心裡滿是未知的恐懼,同時她不得不麵對現實的決絕,以及探究真相的迫切。
通傳之後,永嘉被引至一處偏廳。魏叔玉似乎料到她會回來,正獨自烹茶、氣定神閒。
看見永嘉進來,魏叔玉的嘴角微微翹起。他這個所謂的姑姑雖說浪了點,但人還是蠻聰慧的。
“玉兒......”
永嘉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她揮退了隨侍的宮女,在魏叔玉對麵坐下。
“姑姑去而複返,可是想清楚了?”魏叔玉將一盞清茶推至她麵前,氤氳的熱氣令魏叔玉看起來更加高深莫測。
永嘉沒有碰那盞茶,她深吸一口氣,直視著魏叔玉:
“玉兒,此處並無外人。你與姑姑交個底,你今日所言…尤其是關於豫之的,究竟是何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她的聲音中帶著顫抖,目光緊緊鎖住魏叔玉,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
魏叔玉端起杯茶輕輕吹了吹,呷了口後方才慢條斯理地道:
“姑姑以為,我該知道什麼?或者,姑姑在擔心我知道什麼?”
近乎默認的態度,讓永嘉的心猛地一沉,臉色又白了幾分。放在膝上的滑嫩玉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裙裾。
“你……”
她艱難地開口,“你是如何……”
“姑姑......”
魏叔玉打斷她,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
“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長安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您覺得,紙真能包住火嗎?
更何況姑丈並非庸碌之輩,他掌一衛兵權,在長安也自有耳目。
如今西征大勝,陛下對有功將士更是恩寵有加。竇姑丈戍邊有功,若是此時……”
魏叔玉沒有再說下去,但其中的威脅意味已不言而喻。
若此時竇奉節得知被戴了綠帽,盛怒下會發生什麼?
自然不言而喻!!
一個手握軍權、戍邊有功的國公,豈能容忍得了奇恥大辱?
倘若真爆出皇家醜聞,永嘉能承受得了李世民的震怒嗎?
一旦涉及皇家體麵,李世民為了維護皇室聲譽,天知道會如何處置她這個妹妹?
頓時。
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讓永嘉渾身發冷。
魏叔玉的話,將她一直刻意忽略的危險,血淋淋地剖開在她麵前。
“我…我並非……”永嘉想辯解,卻發現言語如此蒼白。
“姑姑......”
魏叔玉放下茶盞,目光清冷,“過去的對錯,叔玉無權評判,也無興趣評判。
叔玉今日所言並非威脅,或許是條能讓大家體麵收場的路。”
“去碎葉?”
永嘉的聲音帶著絕望,“那裡遠在萬裡之外,荒涼苦寒……”
“荒涼,卻也意味著機會。”
魏叔玉接口道,“遠離長安的是非圈,無對姑姑而言是件好事。又不是永遠待在那裡,估摸著待個十年就差不多了吧。
再說姑丈是武將,邊疆才是他建功立業之地。您陪他一同去邊疆,既能修複夫妻情分,更能為國鎮守邊疆。
至於那二十萬畝草場,便是陛下予你們戍邊的獎賞。倘若經營得當,財富不下中原巨賈。十年後您與姑丈帶著孩子榮歸長安,那得是多大的榮耀啊。”
他頓了頓,聲音很低卻很有穿透力:
“至於楊豫之嘛,時間久了,什麼都會淡的。若執意留在長安,姑姑遲早會引火上身。”
永嘉徹底癱軟在坐墊上,魏叔玉的話像一把重錘,敲碎她所有的僥幸心理。
此刻她明白了,玉哥兒確實知道,而且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多。
既然連玉哥兒都知道,那麼皇帝哥哥恐怕也很清楚。
引而不發,皇帝哥哥他想做什麼?
良久。
永嘉像是被抽乾所有力氣:“姑…姑姑明白了。我會儘快修書,讓奉節回京商議西行之事。”
魏叔玉臉上露出看不出情緒的笑意:
“姑姑是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