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王老太難得沒扯著喉嚨分派活兒。
趁日頭正好,柳明月招呼起大家認字。
她搬來幾條小板凳,讓家裡人圍著院子角平整地麵坐下。
王老太斜倚在牆角,半眯著眼,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整出啥名堂”的架勢。
“咱從最要緊的認起。”
柳明月撿了根細樹枝,在地上劃拉開來。
先寫了個大大的“柳”字,樹枝指向它:
“這是咱的姓,咱的家!得認準。”
“這字瞅著就支棱八叉的!”
“就你話多!”王老太習慣性地數落一句,眼睛卻粘著地上的筆畫,嘴裡無意識地跟著念:“柳……”
柳明月笑著,又在旁邊寫了個“家”字,
“這念‘家’,咱家的家!柳家。”她指著字講解,試圖用最形象的方式讓大家明白,“瞧,有屋頂,底下還圈著豬……”*
“家……家人……”
“這字好!有屋住有豬養,是這麼個理兒!”
柳明月緊挨著’柳’和‘家’旁邊寫上’明’和’月‘,指著說:
“這是明和月,合起來就是我的名字——柳明月。”
“柳,家,柳明月的家”
王老太目光在四個字上溜了幾圈,嘴唇無聲地動,似乎又覺著丟臉,悄悄彆過臉。
可沒一會兒,眼角的餘光又不自覺溜了回來,偷偷瞥著地上的字。
“再來幾個!”
柳明月興致勃勃,樹枝點地,寫下個略複雜的“糧”字,
“看好咯,這念‘糧’,糧食的糧!咱家的命根子!”
“糧,糧食……”
……
就這樣,半下午,一家人竟真認了不少字。
柳春生回來時,院裡飄蕩著參差不齊卻格外認真的誦讀聲: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竟是《三字經》!
柳春生心頭一熱,驚訝萬分。
他立在門口,竟不忍打斷這難得的光景。
“妹妹,‘貴以專’的‘專’字,末了一筆是點還是捺啊?”
柳雲朗抓耳撓腮地問,打破了誦讀。
柳明月正笑著用樹枝在地上重新寫“專”字,一抬眼,正撞上門口柳春生含笑的清亮目光。
“哎呀,小叔回來了!”
柳明月眼睛一亮,像見了救星,
“正好正好,快來搭把手!教了一下午,嗓子都要冒煙了!”
“這……都是明月教的?”柳春生忍俊不禁,快步進來,好奇地看著地上的字跡。
“可不嘛!”柳雲朗搶著介紹,“這是‘柳’、‘家’、‘糧’、‘錢’,還有這個‘辣’!對了,下午她還折騰出一罐子辣醬,那味兒,嘖嘖,衝天!奶嘗了一口差點蹦起來!”
“嚼什麼蛆!”王老太被孫子揭短,老臉一紅,狠狠剜了柳雲朗一眼,“死丫頭整的東西是辣得慌,味道倒也……也還成!”
柳老頭磕了磕煙袋鍋子:“春生,頭一天去學館,覺著咋樣?”
柳春生忙正色回道:“先生很和善,同窗也都友善。交了束脩,拜過孔聖人,上了半日課,講的是《論語》開篇,受益良多。先生還誇我有些悟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