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風雲
王文韶話音落時,指尖無意識叩了叩案幾,紅木案麵被敲出沉悶的聲響,像重錘砸在蘇半城心上。他目光掃過蘇半城緊繃的肩頭,那布料下凸起的肩胛骨繃得發直,顯然是藏了滿肚子的不安。王文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抬手喚來心腹侍衛,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派兩隊人盯著蘇府,府中上下隻許進不許出,連隻鳥都彆讓飛出去。另外,速帶人手去晉祠、平遙、張家口三地,先把那三處地方圍起來,不許任何人靠近,等我消息再動手。”
侍衛躬身應下,腳步輕快地退了出去,靴底蹭過青磚地麵,沒留下半點多餘聲響。蘇半城聽得心頭一沉,指尖悄悄攥緊了袖中的絹帕,那絹帕是夫人親手繡的,此刻卻被他捏得皺成一團。他強裝鎮定,臉上擠出幾分笑意,聲音儘量放得平緩:“大人既已答應保我家人周全,又允我三日時間尋竹簡,何必急著派兵?這般動靜,反倒容易驚擾旁人,若是傳出去,怕是對大人的名聲不利。”
王文韶端起茶盞,蓋碗碰撞的聲音清脆悅耳,他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沒暖熱他眼底的冷光。“蘇掌櫃倒是會替我著想。”他放下茶盞,指腹摩挲著杯沿的青花紋路,“我保你家人平安,卻沒說不防著意外。你蘇半城在商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心思有多深,我心裡清楚。萬一你暗地裡耍些手段,把竹簡藏去彆處,或是讓家人先走一步,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蘇半城的臉色微微一白,喉結動了動,還想再辯解幾句,卻被王文韶打斷。“你且在驛館住著,這驛館的條件不算差,吃穿用度都按上賓的規格來。”王文韶的語氣淡了幾分,卻帶著十足的壓迫感,“三日後我若見不到竹簡的影子,可就不敢保證之前的承諾還算數了。到時候,蘇府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還有你那彙通錢莊的百年基業,怕是都要毀在你手裡。”
說罷,他不等蘇半城再言,抬手揮了揮,門外立刻走進兩個侍衛,身形挺拔,眼神銳利,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好手。“把蘇掌櫃帶下去,好生‘照看’,彆讓他出了驛館的門。”王文韶的聲音冷得像冰,蘇半城看著那兩個侍衛,知道再反抗也無用,隻能咬著牙,跟著侍衛轉身離開。
驛館的房間陳設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書桌,還有一把圈椅,牆角的炭盆裡燃著幾塊木炭,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寒意。蘇半城坐在圈椅上,目光落在窗外,院子裡的幾棵老槐樹枝椏光禿禿的,被寒風刮得直晃。他心裡盤算著,王文韶派兵圍了晉祠、平遙和張家口,這三處都是他之前可能藏竹簡的地方,如今被堵了去路,隻能另想辦法。
他想起藏在張家口分號賬房地板下的真竹簡,那是他早就備好的後手,原本打算等風聲過了再做處理,可現在王文韶步步緊逼,怕是等不到那時候了。必須儘快把消息傳出去,讓兒子明遠去張家口取竹簡,再找機會把家人送出京城,否則一旦三日之期到了,王文韶肯定會對蘇府動手。
夜幕漸漸降臨,驛館裡點起了油燈,昏黃的燈光映在牆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蘇半城躺在床上,耳朵卻時刻留意著門外的動靜,侍衛的腳步聲在走廊裡來回走動,規律得像鐘擺,每一步都踩在他的心尖上。直到三更天,走廊裡的腳步聲漸漸稀疏,他知道,侍衛們大多困了,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他悄悄起身,從枕頭下摸出一枚刻著“彙通”二字的玉佩,這玉佩是彙通錢莊掌櫃的信物,平日裡他從不離身。他又從床板下抽出一張信紙,用炭筆在上麵快速寫了幾行字:“速去張家口分號,賬房地板下取竹簡,帶家人離京,勿念。”寫完後,他把信紙卷成細條,小心翼翼地塞進玉佩的夾層裡,又用蠟封好,確保不會掉出來。
做完這一切,他輕輕走到門邊,側耳聽了聽,門外隻有偶爾傳來的咳嗽聲。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聲音說:“來人,我要如廁。”片刻後,門外傳來侍衛的聲音:“蘇掌櫃稍等,我這就帶你去。”
侍衛打開門,手裡舉著一盞油燈,燈光照亮了他臉上的不耐煩。蘇半城跟著侍衛往茅房走,路過廚房時,正好看到送飯的老仆提著食盒出來。這老仆在蘇府待了三十多年,忠心耿耿,是他最信任的人。蘇半城心裡一動,趁著侍衛不注意,故意腳下一滑,身體往老仆那邊倒去。
老仆連忙伸手扶住他,嘴裡說著:“掌櫃的,您小心點。”就在這短暫的接觸中,蘇半城飛快地把玉佩塞進老仆的袖口,同時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把這個交給少東家,讓他速去張家口分號,務必在官府的人之前取走竹簡,切記,此事不可讓任何人知道。”
老仆心裡一驚,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卻很快鎮定下來,不動聲色地把玉佩往懷裡藏了藏,然後扶著蘇半城站穩,對著侍衛陪笑道:“勞煩官爺多照看我家掌櫃,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太方便。”侍衛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走吧,彆耽誤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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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城跟著侍衛去了茅房,回來後便一直待在房間裡,心裡七上八下的,既擔心老仆會被發現,又怕消息傳不到明遠手裡。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和老仆接觸的那一刻,屋頂上正趴著一個暗探,那人穿著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將剛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老仆提著食盒,腳步匆匆地往驛館外走,心裡想著要儘快把玉佩交給少東家。他剛走出驛館大門,就感覺身後有人跟著,他不敢回頭,隻能加快腳步,往蘇府的方向走去。可沒走多遠,就拐進了一條僻靜的胡同,這條胡同平日裡很少有人走,是他回蘇府的近路。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衝出兩個黑衣人影,速度快得像一陣風。老仆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不好,轉身想跑,卻被其中一個黑衣人死死按住肩頭。那人力氣極大,老仆感覺自己的肩膀像是被鐵鉗夾住,疼得他齜牙咧嘴。
“蘇半城讓你帶了什麼?”黑衣人聲音沙啞,像是砂紙磨過木頭,手直接往老仆懷裡摸去。老仆拚死掙紮,雙手胡亂揮舞著,想要推開黑衣人,可他年紀大了,哪裡是這些常年習武之人的對手,沒一會兒就被按倒在地。
黑衣人從他懷裡搜出了那枚玉佩,掂量了一下,然後打開夾層,看到了裡麵的信紙。他展開信紙,借著月光看了看上麵的字,冷笑一聲:“原來竹簡在張家口,看來不用等三日後了。王大人要是知道了,定會重重賞我們。”
話音剛落,黑衣人手中刀光一閃,一道寒光劃過夜空。老仆隻覺得胸口一疼,鮮血瞬間湧了出來,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睛死死地盯著黑衣人手中的玉佩,最終頭一歪,沒了氣息。
兩個黑衣人處理掉痕跡,把老仆的屍體拖到胡同深處的柴草堆裡,然後翻身上馬,快馬加鞭往張家口趕去。胡同裡隻剩下一盞昏黃的燈籠,被夜風吹得左右搖晃,燈光忽明忽暗,映著地上的血跡,顯得格外詭異。
此時,蘇半城之子蘇明遠正在彙通錢莊京城分號對賬。他坐在書桌前,麵前攤著厚厚的賬本,手指在算盤上飛快地撥動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可他心裡卻總覺得不安,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他想起父親被王文韶帶去驛館,已經兩天沒消息了,派人去驛館打聽,卻被侍衛攔在門外,說什麼也不讓見。
“少東家,您都對著賬本看了半個時辰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旁邊的夥計見他魂不守舍的,忍不住開口問道。蘇明遠搖搖頭,揉了揉太陽穴:“沒什麼,就是有點擔心我爹。對了,去驛館送飯的老叔呢?怎麼還沒回來?”
夥計愣了一下,說道:“老叔按理說早就該回來了,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要不我派人去看看?”蘇明遠點點頭:“快去,讓他們沿著老叔回府的路找找,有消息立刻回報。”夥計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開。
可沒等夥計派出的人回來,就見一個渾身是傷的驛館雜役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那人臉上滿是血汙,衣服也破了好幾處,看起來狼狽不堪。他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蘇明遠哭喊道:“少東家,不好了!老仆他……他在胡同裡被人殺了!”
蘇明遠心裡一緊,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雜役麵前,雙手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問道:“你說什麼?老叔被人殺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雜役被他抓得疼了,卻還是忍著痛說道:“我剛才路過那條胡同,看到老仆倒在地上,身上全是血,已經沒氣了。他臨死前,讓我把這個給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