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關營壘的禁軍,在經曆了那場心驚肉跳的“假衝鋒”後,並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平靜,相反,一種更深的焦慮和恐懼,開始在軍中每一個角落蔓延……
賀烽和他的陷陣營並沒有走遠,就像遊弋在獵物周圍的狼群,在營壘周邊三裡之內不斷地遊走,現身……
今天可能出現在東邊的山崗上,靜靜地佇立片刻,黑色的旗幟在風中飄搖
明天可能就在西邊的河穀旁,進行小規模的操練,
弓弦震響和馬蹄聲隱約可聞,那麵黑色的王旗,如同懸在禁軍頭頂上的一把刀,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營壘內的每一個禁軍,想要攻擊,他們隨時都能攻擊……
營裡的流言蜚語變得越來越離譜,也越來越具有煽動性,
“聽說了嗎?賀王爺那天是故意收手了!說是念在都是漢家兒郎的份上,不忍心自相殘殺!”
“放你娘的屁!那明明是警告!是最後通牒!下次再來,可就直接踏平咱們這破營壘了,雞犬不留!”
“你說上頭為啥要斷人家的商路啊?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嗎?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的道理他們不懂啊……”
“咱們這點人馬,夠乾啥?給人家的鎮朔軍塞牙縫都不夠!聽說他們在桑乾河差點把完顏宗望的東路軍都給包圓了!”
……
軍心,徹底散了,將士們日常巡邏時無精打采,眼神躲閃,望向營外的目光充滿了警惕和一種莫名的渴望,
軍官們例行公事的嗬斥和彈壓,也顯得底氣不足,聲音虛弱,
因為他們自己心裡也直打鼓,對未來的迷茫和恐懼並不比普通將士少,
第三天正午,陽光有些刺眼,一隊十人左右的鎮朔軍騎兵,護衛著一個穿著普通文士袍,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不緊不慢地再次來到固關營壘門前百步左右的距離,穩穩地停下,為首的騎兵朝著寨牆上喊話,聲音洪亮:
“鎮朔王麾下,奉王爺令,有話傳與你們主事官!速速通報!”
寨牆上的守軍不敢有絲毫怠慢,連滾爬爬地跑去稟報剛剛勉強鎮定下來的趙昆,
沒過多久,營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一道僅容數人通過的縫隙,趙昆帶著幾十個精心挑選,還算鎮定的親兵,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
在距離對方三十步遠的地方警惕的站定,拱了拱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些:
“末將……固關守將趙昆,不知……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那書記官端坐馬上,神色平靜無波,既沒有盛氣淩人的倨傲,也沒有刻意示好的謙卑,
他用一種清晰的,足以讓寨牆上許多將士都能聽見的音量說道:
“趙將軍,王爺命我來問你!”
“我鎮朔軍宛大夏於將傾,抗敵於水火!為什麼南朝卻屢屢斷我商路!”
“如今我鎮朔軍在北方與金人血戰,不想自家朝廷卻屢次三番幫金人做事!……”
“趙家朝廷引得宋金開戰,卻拋國棄民,孰對孰錯你當有自己的判斷!繼續為虎作倀,還是為民請命,何去何從,你好自為之!你是個臣子之前,首先是我漢人!難道要為虎作倀,數典忘祖?還想做漢人嗎?!……”
說完,根本不等趙昆作出任何回應,書記官直接撥轉馬頭,在一眾騎兵沉默而冰冷的護衛下,徑直離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乾脆利落!
留下趙昆和一眾禁軍站在原地,他仿佛被公開抽了無數記響亮的耳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火辣辣地疼……
趙昆在營門前被鎮朔軍的人痛罵的消息,像野火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營壘,
“聽見沒?賀王爺問咱們是不是不想當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