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十三年的春風從未真正吹透東歐的凍土。莫斯科郊外的白樺林還裹著冰殼,樹乾上凝結的霜花在慘淡日光下泛著碎玻璃似的光,一隊大明士兵正踩著沒膝的積雪巡邏,鎧甲下的呼吸凝成白霧,在貂皮帽簷上凍成冰碴。
“張連長,西大營的土豆窖又塌了三麵!”傳令兵的狼皮靴陷進雪坑,懷裡的牛皮賬冊結著薄冰,“屯長說要請農業部的人來修,不然下批從荷蘭運來的種薯沒地方放。”
張誠嗬出一口白氣,用戴著鐵手套的手捶了捶凍僵的腰。他轉身望向遠處的屯田區。數百個黑褐色的土窖像蜂巢嵌在雪原上,每個窖口都插著朱紅色的明旗,旗麵上繡著的稻穗圖案已被寒風撕出毛邊。穿著棉襖的農民正用木夯加固窖頂,他們大多是原俄國的農奴,如今袖口縫著“明”字布標,嘴裡哼著新編的歌謠:“紅苕甜,土豆麵,大明帶來活命仙。”
莫斯科警備司令李定國正對著地圖皺眉。案幾上堆著各地送來的塘報,最上麵那份用朱砂筆圈著:“普魯士貴族聯軍屯兵但澤,似有異動。”炭火盆裡的銀霜炭劈啪作響,映得他鬢角的白發忽明忽暗。
“讓山東來的農技師再教一輪育苗法,”他用狼毫筆在地圖上圈出凍土帶,“告訴屯田區,紅薯藤要埋進溫棚,土豆種必須曬足七日,開春若耽誤了播種,軍法從事。”
帳簾被風雪掀開,帶著一身寒氣的糧官闖進來,懷裡抱著個沉甸甸的藤筐。“大人您看!”他獻寶似的捧出紅皮紅薯,表皮還沾著新鮮泥土,“這是西伯利亞送來的新品種,在零下五度的窖裡存了三個月,甜得能拉出絲!”
李定國拿起一個掂了掂,紅薯的暖意透過指尖傳來。他忽然想起十年前橫渡印度洋時,船上裝運的紅薯種差點被風暴卷進海裡。那時誰能想到,這些來自東南亞島嶼的農作物,如今竟成了冰封歐陸上最堅實的鎧甲。
暮色降臨時,張誠巡查完最後一處糧倉。保管員老王正用秤杆稱量剛收獲的土豆,銅秤砣在雪光裡晃出金紅色的光暈。“連長您瞧,”老王舉起個拳頭大的土豆,“這玩意兒真神,埋在雪地裡都能長,比黑麵包頂餓多了。”
張誠差點沒笑死,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推廣的溫室大棚的緣故,零下十幾度的歐洲大陸,怎麼可能會種植出土豆這麼個東西。可即便如此,這些土豆的個頭還是比秋收時小了不少,但最起碼聊勝於無。
遠處傳來收工的號子聲,農奴們扛著農具往營區走,雪地上留下串串深褐色的腳印。張誠望著他們腰間懸掛的明式彎刀——那是上個月剛分發的農具,既能收割作物,也能在遭遇襲擾時防身。
隨著小冰河時期的持續影響,儘管大明從本土運送了大量的糧食到歐洲大陸,但這裡的冬季異常寒冷,導致即使擁有肥沃的土地,一季的收成也僅能勉強維持數十萬大軍半年的活動所需。
要想讓大軍在全年都保持旺盛的戰鬥力並發動持續的攻勢,就必須采取一些創新的方法來提高糧食產量。其中,利用大棚種植等新技術無疑是一個關鍵的手段,隻有這樣才能實現糧食產量的質的飛躍。
正是出於這個考慮,朱由校決定將大將李定國調回後方,坐鎮莫斯科。李定國作為軍事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在戰場上可謂是所向披靡,戰功赫赫。然而,讓他去負責農業生產,就如同讓勇猛的張飛去繡花一樣,絕對是前所未有的挑戰。
李定國站在莫斯科郊外的凍土上,手裡攥著根竹製的溫棚支架,指節被凍得通紅。剛從前線撤下來時,他鎧甲上的血漬還沒刮淨,如今卻要對著一堆竹竿、油紙和棉絮犯愁。身後傳來農技師們壓抑的竊笑,他眼角餘光瞥見有人用樹枝在雪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將軍,正抱著菜苗鞠躬。
“大人,這支架得呈四十五度角傾斜,”山東來的王技師上前示範,竹竿在他手裡靈活得像長槍,“這樣既能抗住暴雪,又能讓正午的日頭照進來。”
李定國學著擺弄竹竿,卻聽見“哢嚓”一聲脆響,剛削好的竹篾在他掌心斷成兩截。這雙手曾挽開三石弓,曾揮刀劈開過韃靼人的頭盔,此刻捏著纖細的竹篾竟抖得像篩糠。他想起離開華沙前朱由校的囑托,禦案上攤著的《農政全書》還夾著張朱批:“定國,大棚者,今日之堡壘也。”
第一座試建的溫棚在當夜就塌了。狂風吹破油紙,積雪壓垮了支架,剛播下的菜種混著泥漿流進凍土。李定國蹲在廢墟裡扒拉著凍硬的菜籽,指甲縫裡滲出血珠也沒察覺。王技師在旁歎氣:“大人,這溫棚得像搭營寨似的打地基,底下得埋三尺深的秸稈保暖。”
接下來的半月,李定國把中軍大帳挪到了田埂邊。他讓士兵們把攻城用的雲梯拆開當支架,將抵禦炮石的厚帆布蓋在棚頂,甚至發明出用馬糞發酵增溫的法子——當第一批嫩綠的菜苗頂破凍土時,他正跪在泥地裡,小心翼翼地用軍刀剖開凍住的水管。
“將軍,東邊的溫棚長出小白菜了!”傳令兵跑來時摔了個趔趄,手裡舉著片沾著露水的菜葉。李定國接過菜葉放在鼻尖輕嗅,一股清冽的氣息混著泥土味鑽進肺腑,竟比當年聞到勝利號角時更讓他心頭發熱。
消息傳到各營時,士兵們都帶著兵器來幫忙。騎兵們用馬鐙固定棚繩,火槍手們學起了修補油紙,連最粗獷的蒙古族人都蹲在棚裡,用粗糙的手掌輕輕撫摸剛冒頭的豆苗。有老兵發現,李將軍夜裡總提著馬燈巡查溫棚,披風上落滿的雪花比當年在戰場時還厚,隻是腰間的佩刀換成了澆水用的瓦罐。
一個月後,當第一茬青菜端上士兵們的餐盤時,李定國正在繪製新的溫棚圖紙。紙上的大棚排成整齊的方陣,像極了他當年布下的軍陣。王技師湊過來看,發現圖紙邊角還畫著個小小的注解:“每棚容百人三月之食,當建百座,可抵十萬兵。”
雪地裡的農技師們不再竊笑了。他們看見那個曾在沙場上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將軍,正蹲在溫棚裡,用纏著布條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為菜苗培土。遠處的風旗獵獵作響,朱紅色的“明”字在雪原上格外醒目,仿佛預示著冰封大地即將迎來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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