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隻餘檀香幽幽,一絲若有若無的壓力在兩人之間彌漫。
許久,乾帝將手中那枚始終未落下的黑子,丟回了棋盒。
“太傅棋藝精湛,朕輸了。”
這話聽不出喜怒,也辨不清是輕鬆還是彆的什麼。
棋局既定,一些陌生的念頭在他腦海中鋪陳開來,是關於洞察人心,尤其是上位者心思的法門。
乾帝從棋盤邊站起身,在禦案前來回走了幾步,袖袍輕擺。
他轉過身來,換了個話頭:“朕近來身子骨有些乏了,江南之事,祭天台之事,著實耗了些精神。”
“朕盤算著,過幾日便啟程,往皇家園林‘萬獸苑’去靜養一段時日。”
李長安垂首聽著。
“朕離京這段日子,朝中諸事,便由太子監國,太傅你從旁輔佐。”
當乾帝提到“萬獸苑”三個字時,李長安端著茶盞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臣,遵旨。”
乾帝啟程前往萬獸苑的那晚,夜色濃重。
督察署內,李長安剛放下手中的一批文書,揉了揉眉心。
一名親信快步從外麵進來,壓低了聲音稟報:“督主,署外頭來了個老太監,說是替一位故人,給您送樣東西。”
李長安放下手中的卷宗:“哪個宮裡的?”
那親信遲疑了一下,聲音更低了些:“他說……是冷宮那位,沈娘娘。”
“督主,外頭來了個老貨,說是替一位故人,給您送樣東西。”
親信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還帶著點兒琢磨不透的味兒。
李長安剛放下手裡的密報,指節敲了敲桌麵:“哪個宮的?”
“他說……冷宮,沈娘娘。”
李長安端著茶盞的手,停在半空。
沈傾城?
那女人,自打那夜之後,兩人便再無交集。
這當口,她派人來,又是唱的哪一出?
“讓他進來。”
片刻,一個傴僂著身子的老太監被帶了進來,身上那股子冷宮特有的陰潮氣,熏得人鼻子發酸。
老太監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雙手捧著,遞到李長安跟前。
“李太傅,我家娘娘讓老奴務必親手交給您。”嗓音跟破鑼似的。
李長安接過信,指尖觸到信封,有些涼。
他沒急著拆,隻是讓那老太監先退下了。
信紙展開,上麵的字跡,不是記憶中沈傾城瘋癲時的張牙舞爪,反而清秀冷靜,每個字都透著一股寒氣。
“李長安,萬獸苑非靜養之地,乃皇家禁地。乾帝壽元將近,欲借秘法延命。”
看到這兒,李長安捏著信紙的指節猛地收緊,紙張發出輕微的“哢”聲。
信上繼續寫著:“延命之法,需特殊體質者心頭之血為引。此體質,太子李玄,恰好擁有。”
“哐當。”
茶盞從李長安手中滑落,碎了一地,熱茶濺濕了他的袍角。
他卻像是沒察覺。
乾帝立太子,讓他做太傅,費儘心機替他掃清朝堂上所有礙眼的石頭,到頭來,竟是為了這一步。
一個再無人掣肘的太平江山,好讓他安安心心地,用自己親兒子的血,換他自己的幾年陽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