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虛掩的門扉,如同一頭黑暗巨獸咧開的狹縫般的嘴唇。莫凡用儘最後一點氣力,將自己的身體從死亡廚房冰冷的懷抱裡狼狽地“擠”了過去,沾滿油汙和血漬的衣服被門框邊緣狠狠刮蹭了一下,帶出一陣難以忽略的摩擦聲,讓他本就繃緊的神經又是一陣刺痛。
瞬間,一股濃重到令人作嘔的氣息撲麵而來!潮濕、冰冷、彌漫著濃烈刺鼻的泥土與腐爛植物根莖發酵後的味道,如同黴菌生長的溫床被強行揭開,狠狠灌入他的鼻腔,粘稠得幾乎凝結成無形的實體貼在皮膚上。
腳下傳來的觸感讓莫凡的心瞬間沉入深淵。
不是堅硬的金屬地麵。
腳下……是令人心悸的、深不見底的濕軟!某種冰冷、粘稠到令人絕望的泥濘覆蓋著地麵,深度至少沒過了他的腳踝!每一次細微的挪動,都伴隨著粘滯的阻力和令人牙酸的“噗呲”、“咕唧”聲,仿佛這黑暗的地麵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腐敗的口腔,正在貪婪地吮吸著落入其中的一切。莫凡甚至能感覺到細微的、濕滑的根須或者不明碎屑纏繞在腳踝上,每一次嘗試抽離腳掌都需要付出額外的力氣,每一次下陷都更深一分,如同絕望在不斷加碼。
前方,目力所及的狹小範圍內——那是絕對的、吞噬一切的濃黑!如同沸騰翻滾的濃墨,將除了門縫後方泄入的那一小塊可憐光斑之外的所有空間,都貪婪地、徹底地吞沒了。沒有出口,沒有岔路,視線絕望地向前延伸,最終隻能撞在那一堵牆一般的黑暗上,冰冷而窒息。
除了……腳下那條伸入無邊黑暗深處的“路”。
一個坡度陡峭、向下傾斜的、純粹由粗陋木質結構搭建而成的樓梯口,如同地獄無聲張開的巨口,就那麼突兀地開在離門口不遠的地板上方(或者說“泥沼”表麵)。那僅存的微光,僅僅夠勉強勾勒出它的輪廓邊緣,像一把斜插進黑暗中的模糊巨齒。它的材質看起來腐朽而脆弱,木板表麵在微光下泛著深色的水漬和可疑的黴斑。樓梯本身則完全隱沒在下方那濃稠的黑暗中,延伸向何方?不知道。有多深?不知道。儘頭有什麼?隻有純粹的、令人心臟凍結的未知。
莫凡感到一陣從骨髓裡透出的寒意和暈眩。必須找點東西照亮!他強忍著呼吸牽動的劇痛和深入腳踝的冰冷濕膩,慌忙地用唯一能動用的那隻沒有嚴重受傷的手(另一隻手耷拉著,肩胛的傷口還在滲血)在門框附近能觸及的狹窄牆壁上、泥濘中徒勞地摸索著。粗糙、冰冷、布滿粘滑苔蘚的牆麵……腳下除了那惡心的泥沼,隻有纏繞的碎屑和腐爛物……
沒有光源。
一絲人造的光亮都沒有!
隻有一片死寂的黑暗,和他自己那如同漏氣風箱般粗重、帶著血腥味的喘息聲在封閉的空間裡回蕩,越發清晰刺耳。
絕境!
彆無選擇!留在這裡,血腥味和剛才的動靜,隨時會引來那個胖廚師或彆的什麼東西!
莫凡死死盯著那截如同巨獸咽喉般向下延伸的樓梯入口。濕滑、陡峭、無光、脆弱——每一個特質,都足以讓重傷疲憊的他萬劫不複。
他必須下去!像跌入深淵前抓住最後一根蛛絲般絕望而小心!
莫凡極度緩慢地、用腳試探著挪向那個樓梯口。粘稠的泥濘死死咬著他的腿腳,每一步都像是在深潭裡跋涉。終於,他的右腳顫抖著,踩上了那濕漉漉的、通向下方無儘黑暗的第一級樓梯木板——或者,更像是一塊腐朽的、覆蓋著滑膩苔蘚的墓碑!
觸感冰冷濕滑得如同毒蛇的皮膚!木板發出極其輕微的“吱嘎”**,仿佛在警告它即將不堪重負。一股強烈的失衡感瞬間襲來,讓他心臟幾乎跳出喉嚨!
不行!他不能就這樣直接走下去!這純粹是自殺!
莫凡幾乎是本能地、不顧肩胛撕裂的劇痛,猛地將尚好的那隻手臂探出,指尖如同鉤爪般狠狠摳入樓梯入口側麵那冰冷、濕滑、布滿苔蘚的粗糙牆壁縫隙!指甲瞬間折斷,嵌入石縫,傳來鑽心的痛,但這痛楚在可能摔死的恐懼麵前微不足道。同時,他蜷起受傷的手,用手肘內側死命地撐住入口邊緣另一側濕漉漉的木板(儘管這牽扯到肩胛傷口,帶來一陣劇痛痙攣)。他把自己固定在了入口邊緣,如同懸崖絕壁上的壁虎,用儘身體每一處能卡住的地方。
現在,他就像一個懸在黑暗深淵邊緣,搖搖欲墜的人。
下一步:轉身。
這個在平地上無比簡單的動作,此刻充滿了死亡的韻律。莫凡緩緩地、痛苦地旋轉著身體,每一步都牽動著全身的傷口,每一次摩擦都讓他控製不住地發出壓抑的悶哼。他將背部儘可能緊貼在那冰冷濕滑的牆麵上(仿佛那能給他一絲安全感),腳尖一點一點地試探著後方樓梯的下一級位置……
整個過程緩慢、痛苦、如同酷刑。
最終,他變成了麵朝深井入口般的黑暗樓梯,背對著門外那象征性的光斑的姿態。樓梯向下延伸的角度似乎更陡了!
他極度緩慢地鬆開撐在入口邊緣的手肘,身體微微後傾,將重心更多地交給身後那黑暗的深淵。同時,摳著石縫的手指如同嵌入崖壁的鐵釺,關節因用力過度而發出脆響,這是他唯一的、脆弱不堪的錨點!
右腳試探著,如同盲人在雷區摸索,終於,腳尖碰到了第一級向下的、同樣濕滑冰冷的台階。
他踩了下去!力量極其輕微,仿佛腳下不是木板,而是一塊布滿裂紋的薄冰。
左腳緊接著跟上……
一步!
身體微微向下沉了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