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莫凡的身體被狠狠地摜在冰冷粗糙的鐵皮管壁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黃如同丟棄一件礙事的垃圾,精準而冷酷地鬆開了鉗製他後衣領的手。那冰鐵般的手指僅僅殘留著一圈深刻的、帶著鐵鏽汙跡和莫凡冷汗混合物的勒痕。
通道內隻剩下鐵鏽的腥甜、油脂的腐敗,以及莫凡自己如同破風箱般短促粗重的喘息。先前被拖拽的擦傷火辣辣地灼痛著,更痛的是心臟被一隻無形鐵爪攥緊般的窒息感。
他緩緩抬起頭,濕漉漉的碎發黏在額角,汗水混合著淚水未乾的痕跡和管壁的汙垢,在昏暗逼仄的管道中映出淩亂反光。他沒有去看前方黑暗的出口,目光死死地、穿透朦朧的汙濁光線,釘在黃那挺直、毫無波動的背影上。
聲音,低沉、沙啞,仿佛被砂紙磨過喉嚨的傷口,每個字都像生鏽的齒輪艱難轉動:
“為……”他深吸一口氣,那股混雜著鐵腥、油汙和陳年灰塵的管道異味幾乎讓他窒息,“……為什麼放棄。”
前方的身影沒有一絲停頓。黃繼續用她那精準、恒定到近乎機械的步幅,踩著腳下粘膩滑溜的油汙層,沉默地向黑暗深處走去。
過了幾秒,也許更短,也許更長。一個冷靜、平滑得如同手術刀切開空氣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前方黑暗中飄來:
“他,已經必死了。”
篤定!
沒有任何波瀾!
甚至沒有一絲屬於人類情緒的惋惜或殘忍!
僅僅像在陳述一個冰冷無情的物理定律——水往下流,火能燃燒,他必死無疑。
莫凡張了張嘴,那原本被強行壓製在胸腔裡、混合著恐懼和憤怒的滾燙灼流,仿佛找到了潰堤的缺口,猛地衝上喉嚨!他想吼出來!質問她的冷血!詛咒這個該死的世界!甚至想把拳頭砸向那冰冷的背影!
但,那口滾燙的氣流最終還是撞上了冰冷的現實壁壘,凝固在咽喉深處。拳頭在身側緊攥到指節泛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肉裡!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口腔裡彌漫開被咬破唇肉的鐵鏽味!一股無力感如同浸透冰水的破布,重重地包裹住他,浸染到每一寸骨髓。
他猛地閉上眼。
*算了……*一個聲音如同幽靈般在他死寂的腦海深處盤旋。
*這裡是地獄啊……善良?仁慈?它們早他媽被胖子剁成肉餡了!*
*天真……我他媽就是個傻逼!*
但……
蘑菇頭那雙在極速墜落中,死死釘在黃冷漠側臉上、布滿血絲、充滿無儘控訴和不甘的眼睛!
那無聲的、微弱的、仿佛用儘最後力氣做出的口型……“為……什……麼”……
騙……不……了……自……己……啊……
該死的良心!!!
就在這時,黃的聲音,如同冬夜寒冰刮擦玻璃,再次毫無征兆地切斷了莫凡內心狂亂的自我審判:
“你在想——”她的語調沒有任何疑問,隻是在陳述一個她早已洞悉的、幼稚無比的思想邏輯,“——這個沒有心的‘我’,為什麼能毫不猶豫地放棄一個‘有可能’救到的人?”
莫凡劇烈起伏的胸腔猛地一滯,驟然抬起頭。
黃終於停下了腳步,極其緩慢地轉過了半個身子。她那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在管道唯一一絲微弱光線的映襯下,如同兩口深埋於凍土之下、封凍著萬年玄冰的枯井!沒有絲毫暖意,沒有絲毫情緒,隻有徹骨的、能凍結靈魂的絕對冷靜!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穿透黑暗與塵埃,精準地、殘酷地鎖定了莫凡臉上每一絲動搖和脆弱!
“那麼——”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更加冷硬尖銳,每一個音節都像冰錐鑿擊岩石,“——讓‘天真鬼’聽聽,你那雙被狗屁善良糊住的眼睛‘看不到’的現實!”
“那一刀——”她指向身後遙遠、但依然仿佛散發著血腥氣息的破洞方向,“——劈裂的不隻是一塊爛木頭!”
“它劈斷了通道!”
“它劈塌了支撐!”
“木板的斷裂處每一秒都在承重!每一秒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木屑在崩落!粉塵在飛揚!就在那個胖子,和他身後那一群被血腥味徹底激發凶性的野獸圍過來的時候!”
“如果——!”她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摧毀一切幻想的鋒利!“——如果我在那個瞬間,選擇了‘多拖一秒’,去撈那隻——”
她頓了頓,吐出的詞彙帶著赤裸裸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貶斥,
“——‘會失禁’、‘腿發抖’、‘甚至跳之前都能被自己滑倒的廢物’!”
“我們三個人!所有人!都會因為木板徹底斷裂崩塌!像三塊砧板上的肉!直挺挺地摔進下麵那口——”
她的眼神仿佛穿透了金屬管壁,看到了下方沸騰的油鍋、獰笑的胖廚、等待開餐的怪物!
“——正在冒泡!等著蘸生料!烤脆皮!的地獄火鍋中央!!!”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再次狠狠刺入莫凡瞳孔深處!
“明白嗎?!不是放棄他!是必須‘舍棄’他!”她的聲音冷酷到極點,“就在他滑倒、尖叫、往下墜的那一刻!”
“他的命——”黃伸出手指,在空中做了一個極其輕蔑的“撚碎”動作,仿佛在撚死一隻微不足道的飛蟲,“——就已經如同這管道裡的塵埃,掉進下麵那鍋滾油了。”
“留下來,伸手,隻會多賠上一秒——甚至零點幾秒!”
“而這零點幾秒——”黃的聲音低沉下來,如同魔鬼在宣讀賬單,“——就是胖子剁骨刀劈開我們脊椎骨的時間!就是那些怪物撕開我們喉嚨的時機!”
“我們——!”她指向自己和莫凡,“——沒有那零點幾秒可以浪費在‘沉沒成本’上!”
“生存的道理——”她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宗教審判般的、斬釘截鐵的最終宣判,在狹長的管道中激起冰冷的回響,“——不是讓你去思考‘能不能救’,而是精確計算!在死亡規則下——”
“誰的命,值不值得用你自己的零點幾秒去換?”
黃轉過身,仿佛多看一眼莫凡那張失魂落魄的臉都是對時間的浪費。
“這就是答案,天真鬼。”她繼續邁步,聲音恢複到之前平滑冰冷的常態,隻是這次結尾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帶著金屬棱角的疲憊?
“……隨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