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市的十一月，寒意總是來得猝不及防。仿佛一夜之間，就像有人突然擰開了冷凍開關，整個城市都被包裹在凜冽的寒氣之中。
清晨，街道仿佛披上了一層透明的薄紗，那是一層薄薄的霜，在路燈昏黃的光暈下，閃爍著微弱的光芒。路燈在霧靄中散發著朦朧的光，仿佛是在這寒冷清晨中孤獨堅守的衛士。
行人們裹緊身上的棉衣，低著頭，匆匆走過，呼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迅速凝成細小的水珠，還沒等人們仔細看上一眼，就轉瞬即逝。他們的腳步匆忙，隻想快點逃離這刺骨的寒冷，奔赴溫暖的目的地。
夜幕降臨，月亮清冷地掛在天邊，散發著幽白的光，星星仿佛也被這寒冷凍得瑟瑟發抖，若隱若現。城市早早地陷入寂靜，喧囂被寒冷驅散得無影無蹤。隻有呼嘯的北風在樓宇間肆意穿梭，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一首低沉的夜曲，訴說著冬的孤寂。
九月就在這樣冰火兩重天的日子裡生活著。每天清晨出門，她都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羽絨服、圍巾、手套全副武裝。即便如此，寒氣還是能順著衣領、袖口的縫隙，直往骨頭縫裡鑽，凍得她瑟瑟發抖。
然而到了中午，陽光卻突然變得格外慷慨，毫不吝嗇地灑向大地。氣溫迅速回升，仿佛一下子從寒冬跨越到了暖春。九月能清晰地看見自己呼出的白氣漸漸消散，身上的寒意也被陽光一點點驅散。此時，她隻需一件薄外套，便能自在地在校園裡行走，感受著陽光的溫暖。
放學鈴聲驟然響起，九月指尖翻飛，利落地將課本塞進書包。拉鏈滑到頂端的刹那，教學樓外突然傳來潮水般的騷動，緊接著，一聲高亢的呐喊撕破走廊的喧鬨：“下雪了！”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炸響，九月握著書包帶的手猛地一顫，書本險些傾瀉而出。作為在冬天不會下雪的小鎮長大的姑娘，雪是課本裡的六角形晶體，是電視劇裡浪漫的背景，是她無數次在作文裡描繪卻從未觸摸過的夢幻。此刻，這個遙不可及的夢竟近在咫尺，她甚至能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教室裡瞬間沸騰起來。前排的女生“騰”地站起，撞得椅子在地麵劃出刺耳聲響；後排男生直接翻越課桌，運動鞋重重砸在地板上。九月被興奮的人流推著向前，發梢掃過同桌慌亂中掉落的筆記本，紙頁上未寫完的英語單詞在眼前一閃而過。
“快讓開！”“真的下雪了嗎？”此起彼伏的喊聲中，她看見窗邊擠滿了踮腳張望的身影，睫毛上凝著細密的水珠，不知是霧氣還是激動的淚花。
走廊裡，電梯前早已擠滿了翹首以盼的人群。此起彼伏的討論聲、催促聲交織在一起，仿佛一場熱鬨的交響樂。同學們的臉上都洋溢著難以抑製的興奮，眼神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快讓讓，我要看雪！”一個紮著雙馬尾的女生踮著腳，著急地拍打著前麵同學的肩膀。她手中的手機已經打開了攝像模式，時刻準備記錄下初雪的模樣。
“電梯怎麼還不來啊！”有個男生急得直跺腳，不時抬頭看著電梯樓層的指示燈，眉頭緊緊皺成一團。
“肯定很大很大的雪吧！”另一個戴著眼鏡的女生雙手抱胸，臉上滿是憧憬，“說不定等會兒出去，整個世界都白了。”她的話引發了周圍同學的一陣附和，大家紛紛想象著大雪紛飛的美景。
九月站在人群中，也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張望著。她的手心微微冒汗，緊緊抓著書包帶，心裡既焦急又興奮。
終於，電梯緩緩上升的提示音響起，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向前傾了傾身子。當電梯門緩緩打開時，裡麵早已擠滿了人，可外麵的同學依舊拚命往裡擠，九月被後麵的同學推搡著，也身不由己地進了電梯。
電梯開始下行，每到一個樓層，“叮”的提示音都會讓大家心頭一緊。電梯門打開，又有幾個同樣迫不及待的同學湧進來。明明電梯已經滿員，超載的警報時不時發出刺耳的“滴滴”聲，可沒有一個人願意邁出電梯。
九月被擠在角落裡，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電梯壁，胸口被擠得發悶，呼吸都有些困難。但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依舊緊緊盯著電梯樓層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嘴裡默默數著：“四樓、三樓、二樓……”每下降一層，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仿佛擂鼓一般。
終於，“叮”的一聲清脆響起，電梯到達了一樓。門剛打開一條縫，人群便如潮水般迫不及待地湧出。九月被巨大的人流擠得差點摔倒，她踉蹌了一下，趕緊扶住旁邊的扶手，穩住身形。還沒等她緩過神來，就被興奮的同學們推著向教學樓外走去。
此刻，她滿腦子都是即將見到的初雪，所有的擁擠和疲憊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隻盼著能快些與這場期待已久的雪來個親密接觸。
九月穩住身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秀秀。對方脖頸上還掛著沒來得及取下的耳機，黑色羽絨服帽子邊緣凝著細小的白霜，像是撒了層糖霜的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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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下雪了！”九月扯著嗓子大喊，書包帶子隨著奔跑滑到小臂，露出半截粉紫色的衛衣袖口。她眼睛亮得驚人，睫毛上還沾著電梯裡的霧氣，臉頰因為擁擠和興奮泛起兩團紅暈。
秀秀快步穿過人流，運動鞋踩過地磚上零星的雪水，濺起細小的水花。兩人對視的瞬間，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秀秀仰頭望著天空：“看來雪不是很大呀！”她呼出的白氣在空中蜿蜒成線，轉瞬被風吹散。
九月這才將目光投向天空。確實如秀秀所說，空中飄著的雪花稀稀拉拉，像是被頑童隨手撒下的鹽粒，落在紅色塑膠跑道上就沒了蹤跡。沒有想象中鵝毛般的漫天飛雪，也看不到銀裝素裹的童話世界，偶爾有幾片稍大的雪花掠過眼前，還沒等看清形狀，就化作水珠順著指縫溜走。
“你們先回宿舍或者先去食堂打飯吧，不用管我了。我要去看雪。”九月把滑落的書包重新背好，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背包上掛著的小熊掛件。她太想近距離感受這場雪了，哪怕隻是零星幾片，也是她跨越千裡求雪才等到的驚喜。
秀秀伸手捏了捏九月凍得發紅的臉頰，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沒見過雪的孩子呀！對下雪是那麼期待。下雪了，又那麼焦急看雪。”調侃的話語裡藏著熟悉的親昵，“記得早點回來，彆凍感冒了。”
九月朝秀秀用力揮了揮手，轉身朝著操場方向跑去。寒風卷著細小的雪花撲在臉上，涼涼的觸感卻讓她忍不住笑出聲。
操場上，已經聚集了不少同學。陽光穿過雲層，在飄雪的天空中灑下斑駁光影，為這場初雪鍍上一層夢幻的色彩。他們大多和九月一樣，是第一次見到雪，臉上洋溢著新奇和喜悅，仿佛整個世界都因這場雪變得生動起來。
有人張開雙臂，仰頭望著天空，任由雪花輕輕落在臉上，閉上眼睛，靜靜感受著這冰涼而又溫柔的觸碰；有人伸出手掌，試圖接住那一片片飄落的雪花，嘴裡還不停地發出驚歎聲，眼神中滿是對這份潔白禮物的珍視；還有幾個調皮的男生，互相追逐打鬨，興奮地大喊：“下雪了！下雪了！”他們通紅的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笑聲在操場上空回蕩，驚起了幾隻原本棲息在樹梢的麻雀。
九月站在通向教學樓的階梯上，靜靜地望著天空。雪花像一個個輕盈的精靈，在空中翩翩起舞，它們打著旋兒，忽上忽下，仿佛在進行一場歡快的舞蹈表演。
九月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些雪花，試圖看清它們每一個細微的紋路，可這些雪花實在太小了，還沒等她看清模樣，就消失不見了，隻在她的掌心留下一抹濕潤。
她側耳傾聽，希望能聽到雪落下的聲音，可除了同學們的喧鬨聲和偶爾呼嘯而過的風聲，什麼也聽不到。地上沒有積雪，隻有星星點點雪融化後的水痕，仿佛在告訴她，這場雪隻是冬天送來的一個小小的問候，輕輕地來，又輕輕地走。
九月有些失落，她原本想象著能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像鵝毛般紛紛揚揚地飄落，把整個世界染成一片純淨的白色。
她幻想著和同學們一起在雪地裡打雪仗，你追我趕，雪球在空中飛來飛去；一起堆雪人，給它戴上帽子，係上圍巾，讓它成為校園裡最可愛的風景，儘情享受雪帶來的歡樂。
但眼前的這場雪，顯然還無法滿足她的願望。然而，即便如此，她的心裡依然充滿了歡喜。畢竟，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親眼見到雪，這份新奇和激動，足以讓她銘記許久。這是她跨越千裡求學，在異鄉收獲的一份獨特禮物。
她就這樣站在那裡，靜靜地感受著雪花的輕撫。寒風中，雪花落在她的頭發上、睫毛上，帶來絲絲涼意。不知過了多久，九月突然感覺頭頂濕漉漉的。
她伸手摸了摸頭發，發現發絲已經被雪水打濕，原本柔順的頭發此刻黏在了一起。“為什麼雪就直接化掉了呢？”她喃喃自語道，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和不解。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美麗的雪花，不能多停留一會兒，讓她好好看看它們的模樣，和它們多玩一會兒。她想起小時候在電視上看到的雪景，那厚厚的積雪，那美麗的冰淩，可眼前的雪卻如此短暫。
就在九月沉浸在對雪的思索中時，一陣寒風襲來，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刮得她臉頰生疼。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在外麵站了很久，身上的薄外套在寒風中顯得有些單薄，根本抵擋不住這刺骨的寒冷。
她裹緊衣服，轉身準備回宿舍。走下階梯時，她又回頭望了望天空，雪花依舊在飄落，雖然依舊稀疏，但在她眼中，卻多了一份彆樣的韻味。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九月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寒風依舊裹挾著涼意掠過發梢，但她的嘴角始終掛著淺淺的笑意。這場雪雖然沒有想象中“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壯觀，甚至沒能在地麵留下一片潔白，但當那些細小的雪花落在掌心時，那種沁涼又轉瞬即逝的觸感，早已在她心底種下了驚喜的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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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踩著地麵雪水融化後的水窪，聽著腳下傳來的“啪嗒”聲，忽然覺得，也許這就是初雪的魅力吧——它像一個神秘的使者，帶著冬的訊息悄然降臨，用輕盈的舞姿勾起人們對更美好雪景的期待。
推開宿舍門，熱氣裹挾著此起彼伏的討論聲撲麵而來。上鋪的靜靜正趴在欄杆上，手機屏幕上滿是qq朋友圈裡刷屏的初雪照片：“太可惜了，雪太小了，都不能堆雪人。”她戳著一張照片裡模糊的血痕，語氣裡滿是遺憾。
林笑笑卻抱著熱水袋湊過來，發梢還沾著沒擦乾的水珠：“沒關係，這才是十一月，後麵肯定還會下大雪的！去年我表哥在青市，說十二雪的雪能埋住腳踝呢！”
九月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聽著室友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桌上的台曆還停留在11月的頁麵，她伸手輕輕撫摸著“大雪”節氣的字樣，心裡也默默期盼著下一場更大、更美的雪。她想象著漫天飛雪的場景，想象著自己在雪地裡和朋友們打雪仗、堆雪人的樣子，連指尖都不自覺地微微發燙。
接下來的日子裡，每當天空陰沉，鉛灰色的雲層壓得很低，寒風卷著枯葉在街道上打轉時，九月總會忍不住望向窗外，心跳也隨之加快：是不是又要下雪了？
課間休息時，她甚至會拉著秀秀一起站在走廊，盯著遠處山巒若隱若現的輪廓，試圖捕捉雪即將到來的蛛絲馬跡。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太陽依舊準時升起，偶爾飄落的零星雨點都在宣告著降雪的遙遙無期，可九月的期待卻從未減少半分，反而在心底悄然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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