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歸途_我們都是九零後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57章 歸途(1 / 1)

鐵軌在車輪下發出規律的哐當聲,二十六個小時的車程像是一條漫長的隧道,終於在午夜時分迎來儘頭。九月蜷縮在硬座車廂的角落,雙腿因長時間蜷曲而發麻,膝蓋早已失去知覺,每挪動一下都像有無數細針在紮。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玻璃上倒映著她疲憊不堪的麵容,窗外南市火車站的霓虹燈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光影隨著列車減速而扭曲變形,像極了她此刻混沌的思緒。

火車緩緩駛入站台,車輪與鐵軌摩擦的刺耳聲響逐漸停歇,金屬製動的焦糊味透過車窗縫隙鑽進來,她深吸一口氣,彎腰去座位底下拉出那隻跟隨自己多年的行李箱——拉杆處纏著的透明膠帶早已磨得發亮,邊角處還粘著幾片枯葉,不知是在哪次轉車時沾上的,箱角的磨損痕跡記錄著無數次搬運行李的艱辛。

行李箱拉杆發出吱呀的呻吟,仿佛也在訴說著旅途的疲憊。九月隨著人流走出出站口,冷空氣裹挾著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脖頸縮進已經起球的毛衣領子裡。

夜晚的南市火車站廣場依舊熱鬨非凡,昏暗的路燈下,操著各色方言的聲音此起彼伏。幾個中年婦女舉著寫有“旅店”字樣的紙牌圍攏過來,身上濃重的廉價香水味混著煙味撲麵而來:“小妹,住宿嗎?環境乾淨又便宜!”

九月下意識地抱緊胸前的書包,那裡麵裝著給外婆的營養品和給大姨帶的絲巾,眼神中帶著疲憊與警惕,輕輕搖了搖頭。不遠處,前來接站的人群踮著腳尖,舉著寫有名字的紙牌,在人流中焦急地張望著,有人揮舞手臂,有人高聲呼喊,嘈雜的人聲在空曠的廣場上回蕩,與遠處呼嘯而過的火車汽笛聲交織成一片,震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九月沒有打算在火車站附近的旅店或小旅館落腳。她攥緊行李箱拉杆,腳步有些沉重地朝著火車站售票廳走去。昏黃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又被往來的行人踩得支離破碎。她清楚那些旅店雖然方便,但環境參差不齊,對於孤身一人的她來說,總有些不放心。

售票廳的玻璃門透出微弱的光,推開門的瞬間,一股混雜著汗味、泡麵味和消毒水味的氣息撲麵而來,讓本就有些反胃的她胃裡一陣翻湧。地麵上散落著揉成團的車票、零食包裝袋,牆角還堆著幾個被遺棄的塑料瓶,在穿堂風裡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大廳裡的燈光昏黃而朦朧,在售票大廳和候車廳的通道上,早已橫七豎八地坐著、躺著不少人。牆角處,一個裹著褪色軍大衣的老人枕著皺巴巴的編織袋沉沉睡去,臉上還殘留著旅途的疲憊,嘴角微微張開,涎水順著下巴滴落在衣襟上,胸前彆著的舊勳章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旁邊的中年男人坐在塑料凳上,麵前擺著一張皺巴巴的地圖,用紅筆在不同城市間劃著曲折的線,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時不時將新的煙蒂按在水泥地上碾滅,騰起幾縷嗆人的青煙,咳嗽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還有幾個年輕人圍坐在一起,行李箱上攤著吃剩的泡麵盒,低聲交談著,時不時警惕地掃視周圍,其中一個女孩將耳機線纏在手腕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耳塞,指甲縫裡還沾著沒洗乾淨的藍色墨水。

九月在大廳裡轉了一圈,僅有的幾個長椅上早已坐滿了人。有帶著小孩的年輕母親,孩子趴在母親腿上熟睡,口水浸濕了母親洗得發白的牛仔褲,母親輕輕拍著孩子的背,自己卻強撐著困意不敢閉眼;還有幾個農民工模樣的人,腳邊放著沾滿泥漿的編織袋,頭靠著頭打著呼嚕,安全帽隨意地扣在行李上,露出裡麵泛黃的舊報紙,上麵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連台階上都有人蜷著身子休息,抱著背包的學生、裹著毛毯的婦人,每個人都在這冰冷的大廳裡尋找著屬於自己的方寸之地,空氣中彌漫著壓抑又不安的氛圍。

她找了個靠近牆角的位置,從行李箱夾層裡掏出那張小巧的便捷凳子坐下。金屬凳麵冰涼刺骨,透過牛仔褲傳遞到皮膚上,像是無數細小的冰針在紮。

九月輕輕打了個盹,可即便在半夢半醒之間,她的右手也始終緊緊抓著行李箱的拉杆,左手護著腿上的書包。大廳裡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孩子的哭鬨聲,還有廣播裡斷斷續續的車次提醒。

淩晨兩點,一個醉漢突然在大廳中央大聲叫嚷,含混不清的話語驚醒了不少人,他揮舞著酒瓶,玻璃碴子灑落在地,保安匆匆趕來將他架走,留下一串咒罵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蕩,幾個原本熟睡的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哭聲在大廳裡久久不散。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每一分鐘都像是被拉長的橡皮筋。九月感覺這六個鐘頭比過去的二十六個小時還要難熬。她一遍又一遍地打開手機查看時間,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刺眼。

淩晨三點十七分,三點五十分,四點二十一……手機電量從32降到18,她不敢開飛行模式,生怕錯過家人的消息。身旁的老人在睡夢中囈語,聲音忽高忽低,像是在和看不見的人爭吵;遠處傳來嬰兒的啼哭,母親輕聲哼唱的搖籃曲混著抽泣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有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坐在自助售票機前,不斷刷新著屏幕,突然狠狠砸了一下機器,嘴裡嘟囔著“又沒票了”,隨後抓起行李箱衝出門外,腳步聲在空曠的大廳裡回響。

寒意像潮水般不斷湧來,九月縮著脖子,將外套拉鏈拉到最高,還是止不住地發抖。她想起出發前母親塞進行李箱的暖寶寶,可此刻實在不願驚醒周圍的人翻找。靠牆的柱子上貼著半張脫落的廣告,在穿堂風的吹拂下啪嗒作響,和著遠處鐵軌上火車駛過的轟鳴聲,組成了一首雜亂無章的夜曲。

不知何時,大廳的電子鐘顯示已經五點,有幾個環衛工人開始打掃衛生,掃帚劃過地麵的聲音沙沙作響,將零散的垃圾掃成一堆,偶爾有塑料瓶滾到九月腳邊,她彎腰幫忙撿起,換來一個疲憊卻感激的微笑。

終於,在九月無數次看手機之後,時間來到了早上六點半。車站廣播裡傳來甜美的女聲:“各位旅客,第一趟從火車站前往汽車站的公交車即將發車……”

九月猛地從半睡半醒中驚醒,渾身酸痛,脖頸僵硬得幾乎無法轉動,手指因為長時間緊握行李箱拉杆而發麻。她迅速收拾好東西,拖著行李箱,背著書包,朝著公交站台的方向擠去。寒風中,她看見幾個同樣背著大包小包的人,臉上都帶著和她一樣的疲憊與期待,大家心照不宣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前行。

公交站台上早已站滿了人,大家都裹著厚厚的棉衣,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呼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小小的霧團。有人不停地跺腳取暖,有人低頭刷著手機,眼神中卻充滿了期待。

當公交車緩緩駛來,車頭的燈光劃破清晨的薄霧,人群頓時騷動起來。車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溫熱的氣流湧出來,九月緊緊抓著行李,隨著人流擠上了車。

車廂裡很快就擠滿了人,背包、行李箱相互擠壓碰撞,人們的衣服摩擦發出窸窸窣的聲響。九月看著那些和自己一樣扛著大包小包行李的人,心裡不禁猜測,他們是否也是去汽車站買車票回家的呢?

她身旁站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手裡拎著一個裝滿蔬菜的編織袋,袋子上還沾著新鮮的泥土,老人笑著對她說:“姑娘,坐了一夜車累壞了吧。”簡單的一句話,讓她鼻子一酸。

幸運的是,九月是從始發站上車,一直到終點站都有位置可坐。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車窗外漸漸亮起的城市街道。路燈一盞接一盞熄滅,天邊泛起魚肚白,晨跑的人、清掃街道的環衛工人、趕早市的商販,城市在晨光中慢慢蘇醒。

公交車一路顛簸,穿過一條條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偶爾急刹車時,人們的身體會隨著慣性前傾後仰,車廂裡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與埋怨。如果要站一個小時到汽車站,那她的腿估計早就麻得失去知覺了。

她望著窗外,看著這個城市從沉睡中醒來,想起自己曾經也在這樣的清晨,奔赴在陌生城市的街頭,為生活奔波。

當公交車終於抵達汽車站時,金色的陽光正傾瀉在廣場上,給匆忙的人群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站內人潮湧動,嘈雜的人聲、此起彼伏的喇叭聲、行李箱輪子與地麵摩擦的聲響交織成一曲喧鬨的歸鄉樂章。

九月拖著行李箱走進大廳,眼前是蜿蜒如長龍的購票隊伍。人們神色各異,行色匆匆。有的皺著眉頭,反複查看手中的班車時刻表,生怕錯過車次;有的握著手機焦急地確認行程,不時踮腳張望隊伍的長度;還有年輕的父母,一手安撫著哭鬨的孩子,一手慌亂地整理散落的行李。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哭喊,一個小男孩不慎摔倒在地,膝蓋擦破了皮。他的母親立刻蹲下身,輕輕將他抱起,溫柔地哄道:“乖,馬上就能見到爸爸了。”小男孩抽泣著,小手緊緊摟著母親的脖子。

九月將行李箱放在腳邊,加入隊伍。前麵的大叔不停地回頭張望,嘴裡嘟囔著:“怎麼這麼慢啊!”眼神中滿是焦急;身後的阿姨則輕聲哼著搖籃曲,懷中的寶寶正香甜地睡著,粉嫩的小臉帶著滿足的笑意。隨著隊伍緩慢挪動,九月的心情也愈發期待。

終於,她買到了一張半小時後回花鎮的車票。拿到車票的瞬間,緊繃的神經仿佛突然鬆弛下來,她長舒一口氣,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在候車大廳找了個角落坐下,她掏出手機,給陸川發去消息:“我已經回到南市了,準備回家……”

發完信息,九月望向窗外。遠處,熟悉的田野一片蔥蘢,金黃的油菜花隨風搖曳;村莊的白牆黛瓦錯落有致,嫋嫋炊煙緩緩升起。看著這親切的家鄉景色,昨夜在火車站的疲憊與煎熬仿佛都被這溫柔的風輕輕吹散了。此刻,她滿心都是即將與親人團聚的喜悅,所有的辛苦在這一刻都變得值得。

從南市汽車站到花鎮的一個半小時車程,九月始終倚著車窗。城市的高樓大廈如同退潮般漸漸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紅磚平房,寬闊的柏油路也化作蜿蜒的鄉間小路。車窗外,大片金黃的油菜花田在風中翻湧,偶爾掠過幾座石拱橋,橋下河水泛著粼粼波光,載著細碎的雲影流向遠方。

車輪碾過熟悉的顛簸,記憶也隨之翻湧。她仿佛看見十二歲的自己和阿玲、阿強在麥浪裡追逐蜻蜓,草帽被風卷走也渾然不覺;想起某個盛夏午後,他們挽著褲腿跳進小河,冰涼的河水漫過膝蓋,摸到的田螺在掌心輕輕吐著泡泡;最難忘的還是臘月裡,外婆往灶膛添柴時,總把烤得焦香的紅薯塞進她凍紅的手裡,甜蜜的香氣混著柴火味,至今縈繞在鼻尖。

當汽車轉過熟悉的s形彎道,花鎮的輪廓終於撞進眼簾。村口那棵老槐樹依舊伸展著虯曲的枝乾,樹下幾位老人戴著草帽,慢悠悠搖著蒲扇,渾濁的眼睛望向路過的汽車,嘴角不自覺揚起微笑。九月突然想起小時候,她也總愛趴在槐樹下數螞蟻,外婆會端著一碗綠豆湯,站在樹蔭裡喚她回家。

眼眶突然泛起溫熱,她伸手抹了抹眼角。車窗外的風裹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湧進來,吹散了多日的疲憊。她知道,再過幾分鐘,那些在火車站熬過的漫長黑夜,此刻都成了歸途上最珍貴的注腳——因為所有跋涉,最終都會抵達最溫暖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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