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的五月，青市的風還帶著幾分料峭，楊樹和柳樹在操場邊抖落毛茸茸的嫩芽，沙棗樹的枝椏還裹著灰褐色的硬殼，要等到盛夏才會綻放出甜香的小花。五一假期結束的鐘聲敲響後，整個校園仿佛被注入了鮮活的力量，一場盛大的夏季運動會即將拉開帷幕，各個學院都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起來。選拔運動員、策劃開幕式表演，每一項工作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外國語學院的公告欄前，貼著紅底黃字的運動會通知，邊角被風吹得微微卷起。五一假期結束後的第一天，學院就開始了運動員的選拔工作。
清晨，操場上就擠滿了躍躍欲試的身影。操場上，報名參加跑步項目的同學在塑膠跑道上奮力衝刺，揚起陣陣塵土；參加長跑選拔的同學在塑膠跑道上一圈圈地奔跑，呼吸間白霧在冷空氣中凝結；體育館內，參加球類項目選拔的同學激烈角逐，橡膠地板上摩擦出的聲響與呐喊聲交織在一起。大家都懷揣著為學院爭光的熱情，積極參與到選拔中。
九月站在圍觀的人群中，看著學長學姐們矯健的身姿，內心既羨慕又有些忐忑——作為大一學生，她雖沒有報名競技項目，畢竟自己體育方麵沒有什麼特長的，但她肩負著一項特殊使命：代表外國語學院參加校運會開幕式，表演的項目正是軍體拳。
去年在外國語學院大一新生，一套軍體拳下來，整齊劃一的招式、剛勁有力的呐喊，總能讓這個以語言學習為主的學院，在一眾理工科院係中脫穎而出。不僅展現出外國語學院學生的朝氣與力量，更能彰顯出學院獨特的精神風貌。
然而，軍體拳是上學期軍訓時訓練的內容，經過一個學期的時間，很多同學對那些動作都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不少同學連最基本的“立正稍息”都顯得生疏，更彆提連貫的軍體拳招式了。為了在開幕式上有出色的表現，也為了重拾上學期軍訓彙報表演的這份榮耀，學院決定利用晚自習的時間對他們這一屆大一學生進行集中訓練。
五一假期結束後的每天晚上，當其他年級的同學都在教室裡安靜地上晚自習或外出遊玩時，九月和她的大一同學們卻在操場上開啟了他們彆樣的“晚自習”時光。
青市的夜晚來得稍晚一些，每天晚上八點鐘，天邊還殘留著一抹淡青色的天光，操場上的白熾燈便準時亮起，照亮了他們訓練的場地。九月和同學們抱著課本匆匆趕到時，總能看見學生會主席劉陽倚著單杠等待。他戴著黑框眼鏡，斯文中透著一股沉穩勁兒，手裡的筆記本密密麻麻記錄著每日訓練計劃。
副主席小童總揣著一把口哨，性格爽朗的他能瞬間點燃現場氣氛；秘書長則默默拿著考勤表，連一個請假的同學都逃不過她的眼睛。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身姿筆挺如白楊的紀檢部部長阿措學長——他腰間永遠彆著軍訓時獲得的“優秀標兵”勳章，迷彩膠鞋的鞋頭永遠擦得鋥亮。他對軍體拳的動作要領了如指掌，他往隊伍前一站，便自帶一股威嚴。
第一天訓練，同學們站在操場上，望著紀檢部部長阿措學長，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一絲緊張。他站在隊伍前方，聲音洪亮地說道：“同學們，雖然大家對軍體拳有些生疏了，但我相信，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刻苦訓練，一定能在開幕式上展現出我們外國語學院的風采！。”
“現在，全體都有，立正！向右看齊”。周浩的口令聲劃破暮色。同學們參差不齊地挪動腳步，站得筆直。但很快，問題就暴露出來了。有的同學動作軟綿綿的，毫無力度；有的同學節奏跟不上，總是比彆人慢半拍；還有的同學連基本的動作都忘記了，顯得手忙腳亂。九月緊張得手心冒汗，餘光瞥見前排同學的肩膀高低錯落，像一排歪扭的柵欄。
周浩並沒有生氣，而是耐心地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講解示範。“弓步衝拳，注意，弓步要穩，膝蓋不能超過腳尖，衝拳要快、準、狠，把力量集中在拳頭上！”他一邊說，一邊做出標準的動作，同學們目不轉睛地盯著，努力模仿。
九月站在隊伍中間，她暗暗給自己打氣，一定要把動作練好。可是，當她跟著做的時候，還是發現困難重重。軍體拳的很多動作都需要身體的協調性和力量，而她平時缺乏鍛煉，沒練一會兒，就感覺手臂酸痛，腿腳也有些發軟。
高原乾燥的氣候成了訓練的第一道難關。九月的嘴唇總是乾裂起皮，每喊一次口號都能嘗到血腥味。有次訓練中途休息，她去水房接熱水，發現不少同學都在往保溫杯裡泡胖大海。更難熬的是夜風，裹挾著祁連山的寒氣鑽進衣領，即便穿著厚外套，訓練半小時後後背也會被汗水浸透，冷風一吹，渾身直打哆嗦。風一吹，眼睛都有些睜不開，但她咬著牙堅持著，看到身邊的同學都在努力，她告訴自己不能輕易放棄。
在訓練過程中，學生會主席和副主席們也沒閒著。他們在隊伍旁邊走來走去，仔細觀察著每一個同學的動作。看到做得好的同學，學生會主席劉陽會大聲鼓勵：“不錯！繼續保持！”發現動作不規範的同學，副主席小童就會上前糾正：“你的馬步再蹲低點，腰板挺直咯！”在他們的監督和指導下，同學們訓練得更加認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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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訓練也越來越艱苦。白天，同學們要在教室裡完成繁重的學習任務，麵對大量的外語課程，背誦單詞、練習口語、分析語法；晚上又要在操場上進行高強度的軍體拳訓練。有時候，學習上的壓力和訓練的疲憊讓大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有天下午的精讀課上，她盯著課本上的單詞，眼皮卻不受控製地往下墜。同桌輕輕推了推她，九月揉著發酸的肩膀苦笑，筆記本上還留著白天訓練時蹭上的泥土印。
真正的考驗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陣雨中降臨。那天晚上，同學們剛練完“擒敵拳”第三套動作，天空突然變得墨色如鉛，突然飄起了細密的雨絲。青市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帶著高原特有的清冷。
阿措學長看了看天氣，猶豫了一下，說道：“同學們，這點小雨不算什麼，我們繼續訓練！如果連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還怎麼在開幕式上精彩亮相？”同學們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聽從了指揮，在雨中繼續訓練。雨水打濕了他們的頭發和衣服，可他們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鬆懈，一招一式都打得格外有力。
九月的頭發被雨水貼在臉上，她甩了甩頭，繼續認真地做著動作。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流下來，流進嘴角，鹹澀的味道讓她想起軍訓時的場景。高原的風一吹，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裹在身上又冷又難受。
隊伍裡不知誰起了個頭，開始大聲喊口號，“殺！殺！殺！”的聲音在雨幕中回蕩，原本鬆散的動作反而變得更加整齊有力。在這樣的訓練中，同學們之間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厚。大家互相鼓勵，互相幫助，一起克服困難。
每當有同學動作做得不到位，旁邊的同學就會主動幫忙糾正；當有人感到疲憊想要放棄時，大家就會圍過來，給他加油打氣。有一次，同學小林在做側踢動作時，因重心不穩險些摔倒。九月看到後，主動過去給她示範：“你看，要先把重心移到另一條腿上，然後快速發力，膝蓋抬高……”其他幾個同學自發組成“幫扶小組”，有人用瑜伽墊做緩衝，有人握住她的腳踝指導發力。當小林終於能流暢完成動作時，大家在暮色中擊掌歡呼，驚飛了樹梢棲息的麻雀。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一起在訓練中成長，一起為了同一個目標而努力奮鬥。
訓練的日子裡，同學們還會遇到高原反應帶來的困擾。有時候訓練強度一大，就有同學出現頭暈、氣短的症狀。但大家沒有一個人退縮，身體不適的同學稍作休息，就又立刻回到訓練隊伍中。
一次，體弱的小吳在折返跑時臉色發白，九月和靜靜二話不說陪她慢跑，邊跑邊喊：“咱們外國語學院的，喘氣都得帶著國際範兒！”
有天模擬合練，氣溫驟降十度，隊伍裡突然傳來悶哼聲。九月轉頭看見隔壁宿舍的小雅扶著膝蓋，臉色煞白如紙。“頭暈……喘不上氣……”她話沒說完就癱坐在地。校醫趕來檢查後，診斷是高原訓練引發的缺氧反應。可第二天晚上，曉雅戴著氧氣袋又出現在訓練場：“我就練分解動作，絕不拖後腿！”
臨近運動會的那周，訓練進入“魔鬼訓練”階段，阿措學長要求每一個動作都必須做到整齊劃一、剛勁有力，每個動作誤差不超過半秒，隊伍必須像刀切般整齊。同學們也都鉚足了勁，每天晚上都全身心地投入到訓練中。
為了練好“集體轉身劈掌”，同學們在操場上反複練習了整整四十分鐘。膝蓋磨得生疼，手掌因拍擊空氣而紅腫，汗水浸透的衣衫在晚風裡結出白色的鹽漬。大家都已經累得不行了，手臂又酸又脹，雙腿也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但還是沒有達到阿措的要求。當有同學忍不住抱怨道，“都練這麼多次了，差不多就行了吧，何必這麼較真呢？”
阿措學長聽到後，嚴肅地說：“不行！我們代表的是外國語學院，每一個動作都關係到學院的榮譽。我們不能敷衍了事，一定要做到最好！大家再堅持一下，我們再來！”同學們聽了他的話，看著他堅定的眼神，都重新振作起精神，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訓練。
那段日子，宿舍裡到處都是訓練的痕跡。有人在床頭貼滿軍體拳口訣，有人用礦泉水瓶自製啞鈴，就連睡前閒聊，話題也總圍繞著“怎樣出拳更有力”。九月的手機相冊裡存滿了訓練視頻，深夜熄燈後，她會戴著耳機逐幀慢放，觀察自己與隊友動作的細微差異。經過無數次的練習，同學們的軍體拳打得越來越熟練，動作也越來越整齊規範。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行雲流水，他們付出了太多的努力和汗水。
夕陽為操場披上琥珀色的薄紗時，外國語學院軍體拳方陣正接受院長的訓練成果檢驗。九月站在隊伍裡，感受著掌心的汗水與地麵蒸騰的熱浪交織。隨著口令響起，方陣整齊劃一的動作掀起陣陣勁風，踢腿、出拳、呐喊，每一個動作都凝結著他們十三天的堅持。
訓練的日子裡，烈日與暴雨輪番“洗禮”。清晨六點的操場，露水未乾，他們已開始分解動作練習；正午時分，汗水順著帽簷滴落，在地麵暈開深色的印記；夜晚十點，月光照亮他們疲憊卻堅定的臉龐。阿措作為隊長，總是最早來最晚走，不厭其煩地糾正每個人的姿勢。有同學中暑暈倒，休息片刻便重返訓練場；有人磨破了手掌，纏上繃帶繼續堅持。
當整套動作行雲流水地完成，院長滿意的點頭讓緊繃的氣氛瞬間鬆弛。九月看見阿措背過身去，抬手快速抹了下眼睛。那一刻，晚風輕拂沙棗樹枝條，雖然花期未至，但空氣中仿佛已經飄來清甜的香氣。這香氣裡，有曬傷的刺痛、肌肉的酸痛，更有彼此鼓勵的溫度與共同進步的喜悅。
這段為軍體拳訓練拚搏的日子，早已超越了一場表演的意義。它見證了一群年輕人用汗水詮釋堅持，以團結書寫青春。多年後，九月或許會忘記訓練的疲憊，卻永遠不會忘記那個琥珀色的傍晚——在那裡，有她與同伴們最熾熱的青春，最真摯的情誼，和獨屬於他們的芬芳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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