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慌亂地抹著臉，指甲在皮膚上刮出紅痕，卻怎麼也擦不乾洶湧的眼淚。遠處傳來實心球落地的悶響，驚飛了窗外的麻雀，而她獨自蜷縮在陰影裡，像隻不願示人的困獸，把所有脆弱都藏進了未說出口的字句裡。
掛斷電話後，九月扶著牆慢慢站起來。從衛生間到校醫室這段平時隻需十分鐘的路程，此刻卻顯得無比漫長。她走走停停，好幾次差點摔倒。當終於看到校醫室的大門時，卻發現鐵鎖高懸——原來校醫正在田徑場那邊為運動員服務。
九月歎了口氣，疼痛讓她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告訴自己，回去喝杯紅糖薑茶，躺一會兒就好了。拖著沉重的步伐，她來到公交站台。幸好車上還有空位，九月癱坐在座位上，感覺自己的意識都在漸漸模糊。
從東校區到西校區的三站路，九月數著公交窗外掠過的梧桐樹。座椅冰涼的金屬邊框抵著後腰，每一次顛簸都像鈍刀割在神經上。下車時雙腿發軟，她扶著站牌乾嘔半天，卻隻吐出酸水。校門口路邊攤的煎餅果子騰起白霧，恍惚間竟與運動會開幕式那天的朝陽重疊。
下了公交車，九月在回宿舍的路上走走停停。每走十幾步就要蹲下來休息一會兒，冷汗順著額頭不斷滴落。終於回到宿舍時，裡麵空無一人。宿舍門在身後關上的刹那，九月終於支撐不住滑坐在地。
她顫抖著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卻連端杯子的力氣都沒有。杯子裡的溫水燙得舌尖發麻，卻暖不透發涼的指尖。好不容易喝了兩口，她找出熱水袋，灌上熱水，蜷縮在床上，將熱水袋緊緊按在腹部。熱水袋壓在小腹上，布料摩擦聲混著窗外的風聲。
躺在床上的九月，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腹部的絞痛一陣接著一陣，額頭上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手機在枕邊震動，是紀檢部群消息："西看台有同學中暑，速支援！"她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標，喉嚨發緊，最終隻是鎖屏。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舍友們的談笑聲。
"九月？你怎麼在睡覺？"秀秀看到床上蜷縮的身影，關切地問。
九月強撐著睜開眼睛："剛回來，太累了，睡一會兒。"她不想讓舍友們擔心，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
林楓的電話第五次響起時，九月正對著天花板數裂縫。九月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喂？"
"九月，你身體好點了沒有？"林楓的聲音裡充滿擔憂，"我聽我們班的一個女生說，在衛生間碰見一個女生暈倒了，好像是你，是不是我給你打電話的那段時間？"
"真不是你？"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懷疑。
九月攥著被角，指甲幾乎掐進肉裡："估計她看錯了，我今天都沒空在東校上衛生間。"
"不是你就好，我還擔心呢！"林楓鬆了口氣，"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
"知道了，我有點頭暈，想再睡會兒。"
"那你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
掛斷電話，九月終於支撐不住，沉沉地睡了過去。在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運動會的賽場上，看到同學們奮力拚搏的身影，聽到震耳欲聾的加油聲。而她自己，也依然堅守在崗位上，儘管身體早已疲憊不堪……
不知昏睡了多久，九月在朦朧中聽見一陣輕柔的敲門聲。那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固執地持續著，終於將她從混沌中喚醒。
"九月，開門呀，我給你帶了紅糖薑茶。"門外傳來曉雅熟悉的聲音，帶著幾分焦急與關切。九月費力地撐起身子，腦袋還在隱隱作痛，腹部的不適也依舊如影隨形。她扶著牆，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前，擰動把手的力氣都像是耗儘了全身的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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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緩緩打開，曉雅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她的額頭上還沁著細密的汗珠，顯然是匆匆趕來，手裡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保溫杯，嫋嫋熱氣從杯口升騰而起，在空中氤氳成一片溫暖的白霧。
"你怎麼這麼傻，身體不舒服也不說？"曉雅的聲音裡滿是心疼，看著九月蒼白的臉色和淩亂的發絲，眼眶不禁紅了。她將薑茶塞進九月手裡，又伸手輕輕拂開她額前的碎發，"我回來路上聽隔壁學院的說有個女生在衛生間暈倒了，我知道那個女生就是你……”
九月握著溫熱的保溫杯，指腹摩挲著杯壁的溫度。薑茶的香氣混著紅糖的甜，絲絲縷縷鑽進鼻腔，暖意在四肢百骸蔓延開來。所有佯裝的堅強在這一刻轟然崩塌，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眼眶，滴落在杯沿，暈開小小的水痕。
"謝謝你......"九月哽咽著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她忽然想起在衛生間獨自掙紮的狼狽模樣，想起強撐著拒絕幫助的倔強，此刻卻隻覺得心頭被某種柔軟的東西填滿。原來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一直有人默默關心著她。
窗外的陽光不知何時又穿透雲層，灑在走廊的地板上。九月捧著薑茶，感受著從指尖到心間的暖意，終於明白，那些在困境中選擇獨自咬牙堅持的時刻固然值得驕傲，但學會向夥伴伸出手，接受他人的溫暖，同樣是成長路上不可或缺的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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