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寂靜後,幾乎是異口同聲,帶著一種樸素的驕傲和理所當然:“是啊!”
這愚昧的自豪,在徐苒檸聽來,簡直是世間最荒謬的笑話。
她猛地踏前一步,聲音沉穩卻蘊含著火山噴發前的力量,穿透了短暫的死寂,在山穀間激起清晰而沉重的回響:“為什麼?!你們就從來沒有想過嗎?從來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反思?!”
那聲聲質問,如同箭矢,精準地射向每一個村民內心深處最脆弱、最不願觸及的角落。
“按理說,這裡都是山連著山,水連著水,你們本該與鄰村相差無幾!”她的目光如同兩道灼熱的探照燈,銳利地掃過每一張寫滿困惑和麻木的臉,“可看看現實!鄰村早已是另一番天地!學校書聲琅琅,工廠機器轟鳴,道路寬敞平坦!再看看你們這兒,還有你們的親人呢?你們的骨肉呢?”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錐心刺骨的悲憫,“還要翻山越嶺,像乞食的流民,去他鄉討一口飯吃,去彆人家的屋簷下求學!你們......真的不覺得心酸嗎?不覺得......愧對自己的姓氏和這片土地嗎?”
村民們被這赤裸裸的對比刺得渾身不自在。他們茫然地互相張望,眼神空洞地交流著,像一群在迷霧中迷失的羔羊,隻剩下無力又迷茫的沉默。
最終,有人無奈地垂下頭,沉重地搖了搖,仿佛連搖頭的力氣都帶著千斤重擔。
“俺們......俺們也不曉得為啥......”一個滿臉溝壑、背脊佝僂的老農囁嚅著,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明明起頭都差不離......許是......許是俺們沒人家勤快,沒人家有天賦,以及那......那發財的命......”
話語裡浸滿了長久以來的自我懷疑和認命的苦澀。
“命?勤快?靠自己?”徐苒檸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可悲的笑話,從胸腔深處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那歎息裡裹挾著濃得化不開的失望與憐憫,“鄰村不止一個吧?為何偏偏是你們?這個問題,你們午夜夢回時當真沒想過?還是因為對村長那盲目的、愚蠢的信任,像一層厚厚的泥巴糊住了你們的眼睛和腦子,讓你們連問一句‘為什麼’的勇氣都丟掉了?!”
村民們的臉上終於出現了裂痕,一種遲來的、帶著痛楚的動搖開始蔓延。
他們確實從未主動去探究過鄰村的秘密,也習慣了接受自己村子的落後,將這一切歸結於宿命。
長久的沉默和被動,早已讓他們在這場無聲的競賽中徹底淪為了墊腳石。
“你們不知道,對吧?”徐苒檸的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惋惜,像在宣讀一份遲來的死亡判決,“那我今天就撕開這層遮羞布!最大的原因,就是你們心中那座金光閃閃的‘神像’——你們敬愛的好村長!”
她的話語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山穀,“他!把本該屬於你們全村、滋養這片土地的資助’,像偷油的老鼠一樣,全部、一點不剩地,搬進了自己的口袋!他隻需要從牙縫裡擠出一點點油星子,撒給你們,就能讓你們感恩戴德,把他當成救世主!而你們,從來都不知道,你們這個被遺忘的角落,每年都有一筆足以改變命運的資助金!”
真相如同九天落雷,狠狠劈在每一個村民的頭頂!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空氣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吸不進肺裡。
每一張臉上都隻剩下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空白,瞳孔放大,嘴巴微張,維持著上一秒的姿勢,像一尊尊瞬間被石化了的雕像。
連呼嘯的山風都仿佛被這駭人的寂靜扼住了喉嚨,消失無蹤。
天地間隻剩下無數顆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的聲音,咚咚咚......沉重而混亂。
“什麼......資助金?”老丁的聲音微微顫抖,他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節泛白,聲音中充滿了疑惑與不安,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皺紋如同刀刻斧鑿般驟然加深,仿佛瞬間蒼老了二十歲,承載著數十年信仰轟然崩塌後的滅頂之重。
“哐當”一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一個失魂落魄的村民手中緊握的鋤頭滑脫,重重砸在腳下的碎石地上,木柄斷裂的脆響清晰可聞。
然而,那村民仿佛毫無知覺。
他像一具被無形的線牽引著的木偶,眼神空洞而燃燒著一種可怕的混亂——憤怒、痛苦、被欺騙的屈辱、還有深不見底的迷茫。
踉踉蹌蹌地朝著徐苒檸逼近,嘶啞的聲音如同野獸的低吼:“資助金?誰給的資助金?俺們......俺們為啥從來不知道?!!”
緊接著,“哐當!哐當!哐當——!”